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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科医生》第05章之一  作者:武林

(人气:49048  发表日期:2011年07月19日 16:48:16)


05



“能不能让我试一下?”何晶看看曲晋明,又看看魏丽丽说。“不行再拿子宫。”

“你想怎么样?”魏丽丽说。

何晶一口气说道:“我想做个凝血酶子宫内灌注。就是用2000单位凝血酶以100毫升生理盐水溶解稀释后注入子宫腔内。一般情况下,20分钟内出血量应该明显减少,如果不理想,过一小时可以再注入一次。我遇到过跟今天病人一样的情况。也是因为手工胎盘剥离创面较大,同时子宫收缩不良引起的DIC,也是髂内动脉止血后不起作用。不过不是用的介入,而是结扎。病人自己也是做妇产科的,主动提出拿子宫,可我妈提出这个建议,最后把子宫抢了下来。手术是我做的。”

“你妈也是大夫?”魏丽丽很有兴趣地看着何晶问。

曲晋明也迅速扫了何晶一眼,却不像魏丽丽这么好奇。

“是我们院的妇产科主任。”何晶点了下头,又问。“可以吗?”

魏丽丽看着曲晋明,这种情况,当然要听院长的。

“不行。”曲晋明很果断地表示。“病人拖延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最紧要的是抢救生命。魏主任,你赶紧上台吧。还有一个就是要注意保密。”曲晋明说完就匆忙走了。因为他知道,这会儿院长肯定会和他聊几句,正好趁这个机会把肖程介绍给大家。晚上再安排个饭局,这样,肖程就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

“你来一下。”魏丽丽招呼何晶来到办公室,拿了一份手术通知单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打了电话到手术室,要他们先上麻醉,继续输液并密切观察病人,然后却仔细问起凝血酶灌注的事来。

“液体灌注会有一定压力。”魏丽丽看看还有时间,便问。“如果凝血酶进入静脉,会形成广泛血栓而导致死亡。你考虑过吗?” 

“不是考虑,而是做过多次试验。我们发现,静脉具有一定静脉压,只要不是高压灌注,就不会返流到静脉。我们是用导尿管缓慢注入的。”

“导尿管?”魏丽丽冷笑了一下。

“是,在我们这种医院,很多做法不是太规范。我们抢救时,还得想到费用问题,病人必须能承担,药源也要充足。”

“效果真的好吗?”

“我做过一百多例,都没失败。我妈都做十几年了。”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上医典呢?”魏丽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好吧,以后有机会可以让你试试。其实大医院也有病人负担问题。但这一次就按曲主任说的,做子宫次全切除,家属签字的事,由你去谈。”

“我?”何晶有些意外。

“一般都由进修医生或主治医生先做思想工作,实在不行,我再出面。”

“好吧。”何晶知道再说也无用,便拿了通知单站了起来。

“一会和家属谈的时候,最好不要提子宫创面的事。”魏丽丽叮嘱道。“实际上,胎盘很完整也很光滑,有必要可以让病理科做个鉴定。你强调一下宫颈疱疹的危害性,造成产后出血的原因是很多的。你把病历也带去,现在有些家属比我们都懂,特别是上我们这种医院来的人,都会自以为是。我不想节外生枝,明白我的话吗?”

“我明白。”

“那就快去吧,抓紧时间。”

何晶立刻走出。她回味着刚才的谈话。不用说,魏主任句句有理、而且准确,符合实际。但很明显,都是从医方来考虑的。如果做了子宫切除,病人及家属一般会追究责任,而最关键的问题是出血原因。现在看来,这个病人出血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宫缩乏力,一个是胎盘因素。引发前者的因素多,产妇心理紧张就是一种。何晶注意到病历上写有“入住前曾与家属争吵”一句。她知道,医生这么写可并非多余,那是怀疑早产因产妇情绪激动而起。如果是这样,自然与宫缩乏力就有一定因果关系了。那个疱疹往往和性生活不洁有关,这对夫妻来说是大事,他们吵架会不会和疱疹有关呢?如果从后一个原因来看,因为做过人工剥离,就很容易给患方造成口实。而事实上,有些医生技术不高,或责任心不强,因残留物质多而造成大出血的事并不罕见。如果患方咬住这一点不放,那麻烦就大了。当然,她对魏主任的医术一点也不怀疑,但家属就很难说了。

何晶一边走,一边翻看病历,这可是个艰难使命,对如何说服家属签字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但她也不是菜鸟,这些年,医患关系很紧张,就在县城,病人家属大闹医院的事也已经见多不怪了。

“真是太感谢了。医院这么重视我老婆,还真是没想到。”在妇产科病区一楼的接待室,26床的丈夫,一个看起来已经不太年轻的高大男人满脸都是笑容。“听说是从美国回来的科主任亲自做手术,还是介入治疗,我老婆一定没吃什么苦吧?”

“是啊,手术很成功。介入治疗,患者是没有痛苦的。”何晶请家属坐下,自己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接着把病历在小桌上放放好,只是没拿出手术通知单。她这么做,一方面是让自己有时间考虑如何说出开场白,另一方面也是想表明,接下来的谈话会很严肃,很郑重。

“找我有什么事吗?”家属果然预感到什么,语气已经不那么轻松了。

“病情很严重,我们得有个思想准备。”这句话是跟妈妈学的,虽然何晶觉得有些生硬,但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这个时候可得分秒必争啊。

“出了什么意外?”家属紧张起来。

“应该说不是什么意外。”何晶这时翻开病历。“肖主任只是栓塞了出血点,但并不等于就能控制全部血流。”

“为什么不全部控制呢?”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现在没时间讨论。”何晶说着,就把夹在病历里的手术通知单放在家属面前。“如果病情继续恶化,为了抢救病人性命,可能会切除子宫。当然,这是为了预防万一,请您签个字吧。”

“你说要切子宫?”家属显得非常意外。

“产后大出血,通常都是做好这种准备。”

“这可不行!绝对不行!我们还想再生一个呢!”那男人把通知单扔到一边,激动起来。“你让我们怎么办?这会毁了我们家庭,我们的一切生活啊。”

“可你妻子的生命更重要啊!”何晶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这是此类谈话最有力,也是最有用的一句。往往最没理智的家属这时也会缴械投降。

“医生,请你再想想办法。我求求您了。”家属一下在何晶面前跪了下来,把她吓了一跳。只听到这个高大男人哭着说。“我和老婆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但我们必须再生一个。”

“这是为什么?虽然早产,但孩子很健康。你别这样,快起来。”

“我求求您了。”男人坚决不起来。“我干脆跟您说吧,这个孩子不是我的,但也不是她的错,她是无辜的。以后有时间,会详细跟您说。现在请您无论如何想想办法,子宫是绝对不能切啊!”

何晶有点束手无策。虽然不知道这对夫妻究竟有什么故事,但产妇的子宫对他们来说显然更加重要。她相信这个男人的话是真的,做丈夫的,谁不想有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呢?在很多时候,病人对医生来说只是一堆器官,很少想到他们的生活和感情。当然,医生的职责是看病,可以不管别的。但就眼下的情景而言,除了医疗原则,确实应该为病人多想一些。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努力呢?

“求求您,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啊!”

“起来起来!”这时,魏丽丽已经走了过来,恶狠狠地对那男人说。“现在情况非常紧急,再不签字,你爱人就没命了!”

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没有动弹。

“你先把手术单签了。”魏丽丽丢过一支笔,稍微缓和了一下口气。“我们再商量。”

这一招果然有用,男人立刻把名字写上去,并说:“我知道您是主任,是个老大夫,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吗?”

“但你得做好最坏准备。”魏丽丽仍然很严厉,但脸上已经找不到一丝凶相了。“知道产后大出血的抢救程序吗?”

“知道。”那男人像背书似地说。“先进行子宫按摩,打针增强宫缩力,不行就做纱条填塞,再不行就结扎子宫动脉,最后才切除子宫。”

“看来,你还是很了解,那我就不多说了。”魏丽丽说完,就收起手术通知书,离开时才看了何晶一眼,又说了句。“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何晶并没觉得这句话里有什么暗示,通常在签手术通知单的时候,医生都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病人家属有点安慰。

她们穿过大厅的时候,看到肖程正被一大堆人围着从电梯里出来。曲晋明不知说了句什么,大家还笑了起来。

“你听着,我只能给你十分钟。”等她们上了电梯,魏丽丽才说。“现在病人的子宫腔是空的,你要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只是必须使用正规的输入管。如果没有效果,我立刻行子宫次全切除。”

这是何晶没想到,真想跳起来大叫,说声谢谢。但看到魏丽丽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便放弃了。只是说。“十分钟恐怕效果不会太明显。”

“只有十分钟。”等电梯门打开时,魏丽丽又说了一遍,这才走开。

凝血酶灌注,对何晶来说是个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手术了。可这次却有些紧张,毕竟是在省城的三甲医院,在主任和教授林立的地方,她一个小小的住院医生要完成美国回来的博士都没能完成的任务,可谓是意义重大啊。不过,这只是在脑里闪了一下,一进手术室,一看到病人,她就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一定要留下这个子宫。

手术室很安静,只有生命监护仪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两个洗手护士轻手轻脚地走着,没说一句话。这个十分钟对何晶来说过得很漫长,在灌注完成后,她就开始不停地观察渗液的色度。

魏丽丽始终没有出现。事后听说是为了不影响她操作,躲在观摩间看监视器呢,怪不得那会大玻璃都拉上了百叶窗帘。

这个手术完全是在保密情况下做的。魏丽丽没通知任何人,除了洗手护士,连周护长都没告知。十分钟后,渗液明显变淡,又过了十分钟,连浅黄色都不见了,病人的脸色也好看起来。原来安排进ICU的计划随即取消。

何晶第一次看到魏丽丽露出了微笑。

“今天你别回去了,加个夜班。”等何晶的换好衣服,魏丽丽便走过来说。“我的手机是二十四小时都开的,如有情况,随时和我联系。”但她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等病人一切指标都正常后才走的,那会,曲晋明已经来过好几个电话了。为主帅庆功,副将可不能不参加啊。

宴会到的人很多,凡是没有特殊情况的院领导和科主任都去了。大家对下午的手术都称赞备至,每个人都作了积极却不失身份的评价,从而显得更加中肯。肖程尽管见过大世面,但也被场面上的热烈气氛感染了,一再表示,他会努力工作,决不辜负祖国和同事们的一片期望。

魏丽丽描绘了通过DSA观察子宫动脉开口时的激动心情。“我会努力改变传统观念,向肖主任学习。”魏丽丽竟然主动拿起酒杯干了起来。“今天,我真的非常高兴。”然后一饮而尽。

看到魏丽丽的神态,曲晋明暗暗吃惊。等到大家开始品尝美味佳肴之时,捉空坐到魏丽丽身边,小声问:“26床的家属没什么情绪?”

“子宫留着呢,能有什么情绪?”

“留下了?”曲晋明更奇怪了。“到底怎么回事?”

“是那个进修医生的功劳。您不是也听到了,用的是凝血酶灌注。”

“什么?你让她……”不过,曲晋明立刻改口说。“这就好,这就太好了!”

魏丽丽眨眨眼,附在曲晋明耳边小声说:“这事我在科里也不打算说,肖主任那儿以后再告诉。就当是没有这回事。”

“好吧。”曲晋明过了会才说。“不过也太冒险了。”

宴会散了后,曲晋明直奔医院,去了第一产科。

这时,26床已经睡着了。不过,曲晋明还是把病人叫醒并做了全面检查。等他彻底放心后,才对一直待在身边的何晶说:“你先去主任室等着,一会我就回来。”说完,就乘电梯下楼了。

何晶在主任室等了不一会,就见曲晋明拿了个饭盒上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她最爱吃的油闷大虾。

“我特意让酒店的厨师做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曲晋明叫何晶坐在办公桌前吃饭,自己则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这会你一定饿了吧。”

“嗯,我正等着吃夜宵呢。”何晶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看看曲院长一直在微笑,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她确实饿坏了。

“真的喜欢吗?还是因为饥不择食?”

“不是。我真的喜欢。”何晶咽了一口说。“在家的时候,妈妈老做。她也喜欢吃。”

曲晋明点点头:“我先前听你说,你妈妈也是个医生?”

“还是我们科主任呢。”

“那你爸爸呢?”

“他早就去世了。”尽管何晶还记得妈妈不让她随便说家事,但这会还是很快就回答。“我没有见过我爸爸。”

“噢?什么原因呢?”

“我是听妈妈说的。我爸爸是医院的司机,在怀上我两个月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真的?还有这种事?”曲晋明过了一会才问。

“我怀疑妈妈是骗我的。”何晶不等对方问,就又说。“因为连张照片都没有。”

“那你认为爸爸是谁呢?”

何晶这时却不好意思笑了笑说:“谢谢曲主任的饭,我该回病房了。魏主任让我一刻都不能离开的。”

“好的,你去吧。”曲晋明也站起身来。“不过可以在值班室睡一下,如果有事,护士会来叫的。一会去刷个牙,别把牙齿弄坏了。”

“是。”何晶应了一声,就一溜烟跑了。
网友评论-------------------------------------------------------------------
  谢谢鱼汤 武林 2011/07/20 17:17
  我是个小说迷,特别喜欢看你的小说,希望进度快点啊(空) 鲫鱼汤 2011/07/20 16:17
  昨天没来,就更新了这么多啊! 致远 2011/07/19 22:18
  跟踪拜读。(空) mm 2011/07/19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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