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工作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这个谜直到90年代初期，国防一些事物解禁后，爸爸才告诉我他的工作是什么。原来父亲从1967年开始，就一直从事巡航导弹的研究开发，后来从事卫星测控工作。
父亲是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妈妈跟随父亲这么多年，也对父亲从事的工作一无所知。就连80年代初期爸爸因为研发得了二等功，妈妈拿着奖状问：“为什么立功？你又没有打仗？”爸爸也没有告诉妈妈什么，只是笑了一下。后来在偶尔会议的时候，爸爸说那是国家机密，作为军人，就有责任保守国家秘密！
记得当时父亲所在部队的大院四周种满了竹子，风一吹来，沙沙作响，我和不睡午睡的孩子喜欢顶着烈日，在竹林阴影下的草地上躺着，来自土地的凉湿气，沁入骨髓。经常是后背凉湿，肚皮温热，四周一片宁静，只有竹林沙沙的声响，我们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象烙饼一样，烤完肚皮烤后背，烤完后背烤肚皮。等回家的时候，浅色衣服上会有绿色的草沁，招来妈妈一阵埋怨……
大院里爸爸的机房是最神秘的地方，进门还需要换拖鞋，那种夹脚指头的拖鞋，耳边会传来底分贝的轰鸣，总让我感觉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房间四面都是巨大的铁皮柜体，一个窗口正在慢慢的吞噬着一卷几寸宽的纸带，纸带上不均匀的分布着孔。我非常好奇，爸爸告诉我那是计算机。什么是计算机？爸爸说了很多，我只记住了一些零散的东西：“什么写好的程序，……通过计算……出结果。……”我就认为，不就是及加几等于几吗？至于用那么大的东西算吗？我心算都知道。但是我还是非常喜欢去那个机房，看纸带慢慢的进到机器里，爸爸和其他叔叔还更换着巨大的磁鼓（后来知道的，用于存储）……
爸爸经常会出差，出差还是坐飞机。那对于我来说简直难以想象，并伴随一些担忧：飞机飞在天上，怎么飞上去的呢？掉下来怎么办？多危险呀。但是有兴奋的事情，就是爸爸每次都能拿一些“飞机糖”给我吃，就是口香糖了。当时的口香糖是小麦色的，比现在的绿箭窄，周身没有一个纹路，平整的一条，对光的时候，四个边还处于半透明的状态，散发着能让人遐想的气味。特别是在其他小朋友面前吃，惹得一阵啧咂的咽口水的声音，别提多得意了！！除了“飞机糖”，爸爸还会带来其他让人惊喜的东西，在我生日的时候，一个收音机小猪（现在还留着，我儿子看见了，喜欢的不得了）；一个带包装的巧克力糖；一支色彩斑斓的铅笔……
在爸爸一次出差的时候，我和妈妈经历了当时大石洞最严重的一次山洪。我们所在的基地是在山脚下的。记得那天白天大雨就像瀑布一样，不停的打雷。我在上学放学的途中摔了无数跟头，浑身红泥浆湿漉漉的上课，湿淋淋的回家。当时没有电视，晚上睡的比较早。记得睡之前停了几次电，但是屋外连续的电闪雷鸣，闪电之间几乎没有间隔，所以屋里不用点蜡烛也是雪亮的。闪电下看见的人总像剪影，没有立体感，加上霹雷轰鸣，就像在房顶滚动，透着恐怖。我和妈妈赶紧钻进被窝，爸爸出差时我都睡在妈妈床上。妈妈当时搂着我，搂得非常紧，手指冰凉。妈妈内心一定很恐惧，我也很恐惧。邻居莲的父亲在门外敲门，大声吼着说：“莲他妈怕你们娘俩害怕，让我过来看一下。不用害怕，有事就敲墙。”声音在雷雨声中飘飘渺渺的。妈妈也吼着感谢。这一夜我们在雷雨轰鸣中断断续续的睡着。却不知道我们离灾难只有一墙之隔——第二天天气放晴，我和妈妈听见屋外人声嘈杂，出来看见大人孩子们都往房子后面跑，我们也赶快过去，看见我们住的这一排平房后面的山体滑坡了，像半坐山一样高的泥石流就在离我们的后墙不到10米突然停住了……难怪晚上感觉隐约的振动……大人们说因为屋子里都是善良的人，所以老天爷挡住了山……白天上学路上，大广播里广播水电站失踪了4个战士，他们在抢修电路的时候被洪水卷走了……他们的遗体永远的埋在了大山里……
被洪水席卷过的基地，第面干净的连石头都没有，我们通往学校的水泥台阶变得断断续续，反而增加了我们上下学的乐趣。爸爸回来后，晚上，我听见妈妈恸哭一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着恐惧……
后来我们就搬进楼房了，在楼房后面50米左右的地方，是一座山。在云南，在山区，想脱离开山是不可能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