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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级鉴定》02章  作者:武林

(人气:14911  发表日期:2014年03月09日 14:02:08)


第二章



卢大成有个非常坚强的人生信念:只要努力,就能成功。

上大学的时候他想当班长。可现任不仅品学兼优,还有很强的家庭背景。而他,只是个因为要拉高贫困地区的升学率才勉强录取的农民子弟。可他却在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实现了愿望。

“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有一次他喝多了酒,向晓米吹嘘道。“我有三个办法。一个是和他交朋友,这样,就能近距离地了解他为人处世的方法,也就得知了究竟是什么被领导看中。第二是模仿他做事,大凡他在做或已经做过的事,我无一不为,也许开始没他做的好,但久而久之,就有胜过的地方。第三是等待机会,最后一年他忙着考研,推荐了其他两位同学,却让老师觉得摆不平关系,于是好运就落到我的头上啦。”

这些话,没给晓米留下什么好印象。卢大成事后有些后悔,后悔把自己弄得太透明了,这可是人生大忌。

当上科主任比当班长容易多了,从开始努力到愿望实现,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当然,时机得当,运气好是主要原因。五年前,大学附院把产科和新生儿科中的部分骨干作为基础,成立了省级妇幼保健院,目的是争夺更多异常分娩的患者。这个投入较小而收益丰厚的领域已经被省城其他几家三甲医院一致看好,所以不等资金到位,就匆匆上马了。因为院址在郊区,交通不便。诊室和病房均由仓库改建,条件很差,许多医生都不想去。当时只是危重孕产妇救治中心一名普通医生的卢大成却认为是一个难得机会,不仅带头报名,还说服了一个药企老板参股,这让毫无创业经验,只是因为在援非中表现出色而被任命为院长的苏红大为看重,立刻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后来产科主任到国外进修,卢大成就顺理成章地接了班。

在过去的几年里,卢大成为妇幼保健医院做出的贡献确实令人赞叹。地皮一寸都没扩大,但拔地而起的一座三十层高楼却把使用面积增加了几十倍,床位从150张发展到1000张,增加了生殖中心、急救中心,以及无痛分娩、产后整形等几个专业科室,从而一跃成为省城规模最大的专科医院。

当然,卢大成能够做到这一切,除了他的野心和能力,在很大程度上还因为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岳父。

卢大成从二十五岁左右开始物色配偶,一直到结婚,整整花了十年时间。选择的标准也有过变化。起初,他只想找个年轻漂亮,家在城里的就行了。后来有段时间很注重女人的才华和品味。不过,当他偶然看了一出《红楼梦》,剧中老太太不惜让林黛玉心绝而死,也要让贾宝玉与薛宝钗结婚的情节让他猛然醒悟,意识到对他来说,结婚不只是生儿育女,更是改变命运的大好机会。看看周围那些平民出身而仕途顺利的领导和同事,谁没背景过硬的老婆啊。于是,当胡氏药业集团董事长的女儿胡玉珍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自小没有母亲,父亲再婚后移民国外的晓米分手。

当一个科主任自然不是卢大成的最终目的,他认为完全有能力进入大学附院的领导班子,甚至当上院长。这个目标并非高不可及,现任院长就是从外科主任一步步升上来的,而院长夫人也只是省卫生厅一个副厅长的女儿。卢大成觉得在市场化的时代,富豪的力量要比官员大多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当然,医院不是一般的官场,需要真才实学,并且在业务上一定要超过竞争对手。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就是不能出事故,特别是不能出重大医疗事故。这是卢大成无时不刻在告诫自己的警语。不过这次剖宫产,他显然是有些大意了。

把剖宫产的手术定在下午一点,实际上是精心策划的。因为这时要在门诊外面的广场举行手术救护车的赠送仪式,那会,不仅大学附院的院长要来参加,省厅和市局的有关领导也会出席。苏红安排卢大成代表保健院讲话,不仅馈赠方是他的岳父,还因为他晋升副院长后会分管急救中心,而这辆车将成为全省第一辆可以施行手术的运输工具,意义非同小可。

卢大成故意要在开会前迟到几分钟,可谓是处心积虑。数天前,他在一份文件上看到,今后提拔的业务副院长一定不能脱离专业,也要上门诊,进手术室,这将是考核晋升的重要条件。因此他必须迟到,因为迟到才会有人问及迟到的原因,而原因就是在做手术,这不是一个极好的宣传自己的机会吗?听说,他任副院长的事这几天就要讨论呢。

他算准仪式不会准点,这种活动按习惯总会推迟五、六分钟才会正式开始,而他必须在主要领导到场后的三五分钟内出现,否则就会弄巧成拙。所以他算好在一点零五分下台,零七分走出手术室去换衣服,从他的办公室到门诊外广场快走是四分半钟。他的设计很成功,当省厅领导到达两分钟后,苏红看了看表,正准备打电话时,他就出现了。果然苏红问他去了哪里,他便把手术的事用随随便便的口气作了汇报,并将声调控制在正好让不远处的院长听到。他把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谁也不会想到是一场表演。

卢大成讲完话,并领着大家看了急救车手术器械的演示,正准备和负责采购的一位附院领导聊聊膜肺氧合机的事,就接到刘一君发来的短信,他只和苏红打了个招呼,就直奔病房。

在关键时刻,竟然出现了一个死亡病例,而且还是他主刀,这让卢大成深感不安。

等刘一君宣布了死亡时间,他就回到自己办公室,关好门,细细地把手术想了一遍。在切开子宫肌层和胎膜前,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切开子宫肌层同时破膜不是一个规范动作,这一点他非常清楚。记得在他当主刀医生的开始两年,剖宫产到了这一步还是非常细心的,尽量不让羊水进入肌层切口的血窦。但不久就觉得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事实上,他做的上千例剖宫产,从未发生过羊水栓塞。对绝大多数产科医生来说,这个并发症只是一个传说。况且近来的研究证明,羊水栓塞的发生不只是因为羊水物质进入了母血循环,更可能是一种生化反应,而这种反应是再规范的手术也是无法预防的。

想到这里,卢大成轻松了不少。当然,他估计雷晓米会在讨论会上提到这一点,这也不怕,否认就是了。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去找了手术室的那个器械护士。那姑娘很快就揣摩到卢大成的用意,立刻表示没有看到。“我只是个护士,怎么会关心医生怎么做切口呢?”听那护士这么说,他更放心啦。

没想到的是雷晓米会死死抓住“同时破膜”不放,而且丝毫不买苏院长的帐。虽然他不承认,但从大家的表情上看,还是会偏信于雷晓米,至少也会产生怀疑,这就不能不让他百倍警惕。



一回到办公室,卢大成便给刘一君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

刘一君是卢大成的死党。他们是同学,又是同乡,更重要的是急救中心主任的位置也是卢大成一手搞定的。两年前成立急救中心,卢大成极力推荐刘一君当主任,因为一直是抢救小组的负责人,所以很快就被苏院长接收。不料这家伙偏偏在这时候搞大了一个护士的肚子。那是个很泼辣的女人,刚离婚,早就盯上了一直单身的刘一君,天天逼着他去领证,而刘一君则坚决不同意。此事在院里闹得沸沸扬扬,苏红要换人,卢大成立刻拿出十万元将那女人摆平,又将其调走,刘一君这才逃过一劫。从此以后,刘一君对卢大成言听计从,忠心耿耿,一听招唤,立刻就会来到卢大成的身边。

“你觉得,病人家属会打官司吗?”卢大成不等刘一君坐下就问,故意不提手术上的事。

“这个是百分之一百。”刘一君用半个屁股坐直了身体,全然是向领导汇报工作的模样,尽管他与卢大成目前的职务并无上下之分。

“这么肯定?”

“我听家属说,结婚彩礼就送了一万块呢。”

卢大成点了点头。农村的规矩他很熟悉,既然家属提到了钱,那现在人财两空,不闹才怪呢。

“以前,你们那儿是怎么解决的?”卢大成知道急救中心有过几次医患冲突,但后来都没激化,这都因为刘一君处理得当,苏院长还特别在会上表扬过呢。

“当然是调解了。”刘一君颇为得意地说。

“用钱吗?”

“嗯,但钱不是最主要的。”

“那主要的是什么呢?”卢大成有了兴趣。

“这个嘛。”刘一君卖了个关子才说。“主要是让患方明白打官司的成本和收益。比如上次一个产后大出血,送来六小时后死亡,家属要告我们抢救不力。我就帮他们联系了律师,并让律师讲了类似病例诉讼的结果。患方听了后就不再闹了。”

“你和那些律师是朋友吗?”卢大成笑了笑问。

“也不能说是朋友,但每个月会请他们吃个饭,唱唱歌,沟通一下。”

“这么多律师,你请得过来吗?”

“别看省城这么大,其实专打医疗诉讼的律师并不多,而熟悉产科的就更少了,也就十来个,要凑两桌还困难呢。”

“噢。”卢大成听到这儿不由得放下心来。当初推荐刘一君,只是考虑同学和老乡容易结成死党,想不到他处理医患矛盾还很有一套,将来他当了院领导,这种人才可不能少啊。于是接着说。“那今天这个事,你有什么想法?”

“照理说,这根本不是个事。”刘一君往前凑了凑说。“羊水栓塞没有先兆,而我们的抢救也很及时,最后诊断与我们采取的措施完全一致。只要手术上没有问题,病人家属还能说什么呢?”

卢大成听到他话中有话,便笑着问:“你说手术有没有问题呢?”

“当然没有问题了。”刘一君也笑了笑说。“只是雷晓米说您切开子宫肌层的时候同时破了膜,有些麻烦。”

“她是看错了。”

“她当然是看错了。可要是她下决心想报复您呢?”

“报复?”卢大成装作一时没转过弯来。“什么报复?”

“你们原来是情侣啊?”刘一君连忙解释道。“后来你没有和她结婚,女人在这个方面的报复心理是很重的。”

“可这是两回事。晓米医生也不是这种人啊。”卢大成说完就用一付很不理解的样子看着刘一君说。“你怎么会想到什么报复?是想帮我才想出来的吧?”

“如果您没有这个想法,那我就是说错了。”刘一君连忙摇了摇头,继续说。“不不不,不是我说错了,是晓米医生确实看错了。大家都知道,女人是容易产生某种幻觉的,特别是在有了恩怨之后,往往很想把想象变成现实。这可是人之常情。”

这话没让卢大成产生更多的宽慰,他想了想才说:“对她我还得很了解的,况且是个剩女,要她面对现实太难了。”

“那您也只好坚决否认了。”

这是用不着说的。卢大成知道手术室还没安装摄像头,尽管上面有要求,会上也讨论过几次,但他还是对这种监督自己的玩意儿很反感。现在看来,他是做对了,不然每个动作都清清楚楚,要做点手脚就不太容易了。

“刚才你说不用钱就能解决那些事了?”卢大成重新回到打官司的问题上来。这是个关键,如果能让患方不走诉讼,那手术台上的事就用不着再提了。

“也不是不用钱。”刘一君连忙回答。“这年头,要能真的不花钱就能解决医患矛盾,那可就是奇迹了。如果是死亡病例,我们会免收检查啊手术啊等等的一切费用,如果对方闹得凶,我们还要付一定的慰问金,金额和法院判决的差不多,甚至还要多一些。”

这个情况卢大成是知道的。记得苏院长曾经和他商量过几次,因为不是自己科里的事,他总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反正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数目。

“那就这样。”卢大成这时完全是一副对下级作指示的口气。“你和家属好好沟通一下,看看他有什么要求。如果只是钱的问题,尽量满足就是了,最好不要闹到打官司的地步。还有一个,院方付的钱只是你说的慰问金,表示医院对死者的同情和关爱,绝对不是赔偿。如果扯上什么赔偿,那医院就似乎显得有责任了。”

卢大成本以为刘一君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不料他立刻露出一副苦脸,为难道:“这个……”

“怎么?”卢大成装着很轻松的样子。“有什么为难吗?”

“不瞒您说,在开会前,我就和家属沟通过了。他说人是活蹦乱跳地进的医院,现在突然死了,当然是医院的责任。”

“这是他的无知,不理就是了。”

“可他已经有律师了。”

卢大成很意外:“什么?这么快?你帮他请的?”

“这怎么可能呢?”刘一君忙说。“有个情况您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律师可不像从前,坐在事务所等人家找上门,而是雇些耳目在可能出事的地方蹲守。比如我们医院的一些保洁工,一旦出了事就会给律师打电话,一个电话一百元,对她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那些律师十分钟就会赶到医院,怕来晚了被别人抢了生意,竞争可激烈呢。”

这事卢大成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想想也有道理,如果换了他,也会这么干。于是问:“你见到律师啦?”

“还没有呢。”

“那就赶快联系。知道是谁吗?”

刘一君想了想:“十有八九是一个姓傅的。”

“这是个什么人?”

“此人叫傅志刚,据说原来也是个妇产科医生,我是在一个护士那儿看到名片的。”

“护士?这么说,他已经钻到护士这一层啦?”

“这种人,可是无孔不入啊。” 

卢大成愣了半天没说话。早知道护士里也有律师的耳目,讨论会的范围就该更小一些了。看来这事比原来想的要复杂,来的也很迅猛。当下可是节骨眼啊,副院长的任命要得到全院医学委员会半数以上的认可,现在人都很谨慎,如果成了被告,再被律师抓到什么把柄,大家还会投他的票吗?

“一君兄。”卢大成换了一种亲热的口吻说。“万不得已,不要走到诉讼这一步。你在这方面有经验,先好好摸一下情况,看看家属的胃口有多大。另一个就是要和律师搞好关系。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白吗?”



刘一君出来后立刻拨通了家属的手机,接听的却正是料想中的那个律师。

“我叫傅志刚,现在是死亡病例家属的全权代表,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吧。”对方故意在“死亡”两个字上加重了份量。“在事情解决前,你也用不着和家属见面了。”

刘一君并不意外,以前也有病人或家属全权委托律师与医院交涉的情况。这也不完全是坏事,与律师打交道会直来直去,不仅会免听那些哭哭啼啼的长篇诉说,更不会遭遇拳打脚踢的皮肉之苦。

不一会,他们在一个颇为高档的咖啡馆见了面。地点是傅志刚定的,那儿的包间很安静,适合不能公开的谈话,也便于录音。饿了还有价格不菲的套餐供应。当然,买单的是医院。

“说吧,家属想要多少钱?”刘一君没有寒暄,直奔主题,同时仔细打量着对手。这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脸部保养得很好,头发光亮,有点女人相,只是眼神并不温和。

“一百万!”律师轻轻松松地说,同时拿出一张烫了金边的名片,双手递了过去

刘一君吓了一跳。以前也有人漫天要价,可都是家属,激动起来什么话都敢说。现在却是个律师啊,而且看起来还是个老手,怎么也这么信口开河呢?

“说出来,我听听。”刘一君收下名片,故作镇定地笑了笑。

“你看啊……”傅律师从一个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指着一行行数字说。“这个病人才22岁,假如还活着,工作到法定退休的年龄,还有33年。我们只用最低的收入算一下,每年3万元,33年就是99万元,另外加上丧葬费、精神损失费……”

“请等一下。”刘一君不想再听这些细账,打断道。“家属也许会这么算,可你是律师,你应该知道,即使将来真的认定医院负有责任,法院判决过这么高的赔偿金额吗?”

“没有。”傅律师摊开手,表示很肯定。

“那你说这些做什么呢?”刘一君觉得已经得了一分,口气也就硬了起来。

“可你刚才问的不是法院的判决,而是家属的要求啊?”傅律师并不示弱,还笑了起来。

“那你认为,医院会给这么多吗?”刘一君也笑了一声。

“当然会,而且还很合算呢。”傅志刚说完,便端起服务生刚刚送来的咖啡,慢慢喝了一口,才接着说。“对于被告,也就是卢大成主任来说,这点钱根本算不了什么。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人也死了,花钱消灾嘛。如果他这点小事也想不开,那就得走法律程序,这样的话,他的副院长就当不成了。你想想,一个副院长的职务重要,还是一百万重要?还有个人名誉的损失,医院名誉的损失,这些都不是可以用钱来衡量啊。”

 “看来这家伙对医院的情况了如指掌。”刘一君心里想,并认为律师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嘴上却说。“你把前提搞错了。你的这种说法,必须是经过省级鉴定后,认为我们医院对死者负有主要责任。可这是个突发的并发症,我们无论在手术,还是在抢救过程中都没有违反医疗规定,就是打官司,患方肯定百分之一百败诉。我虽然还不太了解你,但看来也是个熟悉这类诉讼的专业人员,怎么可以这么自说自话呢?”

“刘主任,你说的很对。”傅律师说着还点了点头。“是的,如果打官司,最终结果患方不一定会胜诉。但是,你也很明白,我说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如果不能私下调解,那就见簿公堂。这将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先是市级鉴定,然后是省级鉴定,还有可能申诉到中华医学会。死者家属是个农民工,有的是时间和精力,为了一百万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你们的卢主任赔得起吗?不说别的,就一件事,他必须当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被告。在这种情况下,领导能够让他升迁吗?他能够专心工作吗?甚至到国外游学演说的资格都会被取消呢。你是他最忠实的同事,老同学,好同乡,这些,你得为他好好想想啊!”

刘一君听了有些发蒙。自从担任抢救小组组长和急救中心主任以来,也和律师打过十来次交道,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狡猾和贪心的人呢。更糟糕的是,对方说的完全是事实。

对方见刘一君没有吭声,便又说:“价钱的事,我们还可以商量。我以前也是个医生,还是做妇产科的,虽然改了行,但对你们的难处还是很体谅的。”

“那你能不能说服家属,不打官司,也会得到一定的补偿,只是不可能这么多?”虽然看情形不太可能,刘一君还是想试探一下。

“那是多少呢?”

“按以往的惯例,最多可以给5万元的安慰费。”

“如果这样,那我们就不要再费口舌,直接在法庭上见了。”傅志刚的脸色阴沉起来。“我准备明天就办手续,要复印病历,和主刀医生、助手,和手术室的有关人员谈话取证。对了,还有媒体,数十家网络和电视台的记者正等着我爆料呢。”

说着,傅志刚就站了起来。这让刘一君有些慌乱。“急什么,再坐一会嘛。”

“不了,我们的差距也太大了。我好心好意来商量,你却这么没诚意,还有什么可谈的?”傅志刚一点也不给刘一君面子,说完就径自走了出去。



刘一君立刻回来向卢大成汇报了和律师见面的情况。

卢大成的反应不像刘一君原来估计的那样暴躁,只是微微一笑,说:“这个律师还真不简单啊。”随后就要了傅志刚的电话。

“您想亲自和他谈吗?”

“不一定。”卢大成模棱两可道。“必要的时候再说吧。”

随后,卢大成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了他的奥迪a6。他原可以买辆更好的车,但为了不超过医院为苏红安排的专车,也便于和官员们聚会时融为一体,还是选择了这款C级轿车。在生活细节方面,他是从来不会马虎的。

他在车里想着一件事,那必须说服苏红才行。不过,当他把a6驶上地面时,还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去苏红的家里,毕竟已经过了半夜啦。就在这时,苏红倒来了电话。

“能到我这儿来一趟吗?”苏红不等卢大成回答,又说。“雷晓米的态度看来很强硬,我是有些担心呢。”

“好的,马上就到。”说着,卢大成就开足了马力,直奔离医院不远的一个别墅小区。

当初保健院刚刚成立时,曾经有过一个八卦,说卢大成和苏红的关系很暧昧,还有人说亲眼看到卢大成大早从苏红的家里出来。不过,这个传闻随着苏姗姗从国外回来就消声灭迹了。姗姗是苏红的独生女儿,学的也是产科,据说私人生活非常保守,已快三十的人了,还没有男朋友,一直住在家里。苏红的丈夫是个军人,很早就因公去世了。据说苏红经常在深夜痛哭,一有机会就去那些最贫穷也最危险的国家做国际医疗救援,目的就是希望能死在岗位上。由此可见她对丈夫是如何恩爱。

不过,卢大成认为这些都是扯蛋,美丽的谎言。如此而已。

卢大成把车停在路边,还未及按可视门铃,就听到“咔嚓”一声,大门就开了。苏红的住房很宽敞,尤其是客厅,开个小型舞会足足有余。此刻,苏红穿了一套颜色鲜艳的彩绸长裙,脸上敷了粉,站在沙发边,忧郁地看着他。

“您是怎么了?”卢大成有些担心地问。

“没有,没有。”苏红连忙坐下来,并拍拍身边的沙发套说。“我睡不着。这个病例以前还没有碰到过,明天一早要向附院的领导报告,想和你再商量一下。”

卢大成便在苏红的身边坐下,但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万一她女儿出来,才不会有什么想法。

“姗姗今天值夜班。”苏红似乎看穿了卢大成的心事,说。“你也好久不到我这儿来了。”

卢大成揣测着苏红叫他来的用意,动了动,却并没有靠近。从一个男人的角度,他对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十四、五岁的女人毫无兴趣。要不是职务上的关系,以及这个该死的病例,他是怎么也不会到这里来的。但在任命副院长的问题上,苏红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决定权呢,那就不能让这个老女人过分失望。况且,苏红天天在游泳,身材还是保持得很不错的。

“你这条裙子真漂亮,不是从国内买的吧。”卢大成决定先恭维一下。

“是非洲一个酋长送的。不过,后来发现是‘中国制造’。”苏红笑了笑,便站了起来,转了一下说。“怎么样,还可以吧?我榨了西瓜汁,冰着呢。”

就在苏红去取西瓜汁的当儿,卢大成偶然发现一堆报纸中间反扣着一个相片框,他好奇地看了看,是苏红年轻时代的结婚照,两个穿军装的年轻人并排坐在一起幸福地微笑,是那个时代爱情的见证。这张照片卢大成曾在苏红的办公室看到过,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见了。

“十分钟前,这张照片肯定是放在茶几上的。”卢大成心里想。此时听到脚步声,立刻把相片框原样放好。

“你要是饿了,可以吃些小点心。”苏红放下果汁壶,打开茶几上的食品盒,靠在卢大成身边坐下,倒了一杯西瓜汁,双手递到卢大成手里。

已经是九月中旬,天气已经凉爽了许多。本来胃就不太好的卢大成只是礼貌性地喝了一口,就开始说正事。

“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任命副院长的讨论推迟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苏红有点明知故问。“是因为这个病例吗?”

“刚才我让刘主任和家属谈了一下,很有可能会打官司。”

“能告我们什么?”苏红似乎一点也不紧张。“手术、抢救我们都不存在过失啊。”

“医疗官司常常和过失没关系。”卢大成决定多费一些口舌,让苏红了解一些现实情况,这往往是医院领导不太清楚的。“是这样,作为患方家属,他只知道病人死在医院,那医院就有一定责任。因为事先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所以情绪会很激动,特别是在我们告诉他医院不存在任何过失时,他就觉得很不能理解。”

“是这样,那又怎么呢?”

“这时候,他就会去找律师。”

“那当然。”

“可律师是什么人?他会想方设法撺掇家属起诉医院,明明知道不可能胜诉,也要这样做。”

“可对他有什么好处?家属也不笨啊,我听说,他们总会向律师提出一个条件,如果官司输了,是一分钱也不会付的。”

“确实如此。就原告方来说,律师会赔时间,赔精力,还会赔钱。”卢大成表示赞同。

“那他想得到什么?”

“当然是钱啦。”卢大成故意绕着圈子说。

“我不明白。”苏红果然更加困惑起来。

“你看啊。”卢大成把果汁壶、杯子和食品盒摆成一个三角,才接着说。“壶和杯子代表医院和家属,这盒子是律师。律师让家属打官司的目的,不是要通过官司来挣钱,而是要我们医院给他好处费,否则,我不说您也知道,我们的名声或多或少要受到影响,上级也会不满意,文明单位也不能评选上。我们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家属告过我们,对吗?”

“是啊。不是都调解成功了吗?”

“调解是要花钱的。”

“可是医院财务从来没有这笔支出啊?”

“这钱大多是科里出的,当然,涉事医生也会拿出一部分。因为数额不大,我们也不便声张,就没有向您汇报了。我还以为您都知道呢。”

“我真的不知道。”苏红想了想才说。“这次,你也准备这么干?”

“我还没和患方的律师接触过。如果能这么解决,对医院肯定有利。”

“这样当然好,但和副院长讨论有什么关系呢?”

“在事情解决前,难免会有一些风言风语要传到领导耳朵里,我听说这回副院长有两个人选呢。”

“是的。领导打算从附院调个人过来,但我没同意。”

“要是我当了被告,领导会不会就有了借口呢?”

“大成,我觉得没有必要。”苏红这时用院长的口气,很果断地说。“如果推迟任命,也许会夜长梦多。我们这些年合作得很愉快,无论是事业还是个人关系都很好。万一来个生人……不行,这事你就别多想了,有我呢。”

“可律师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啊?”卢大成说着就往苏红身边移了过去。“外院有个官司,由头竟然是护士没有按时测量体温。我们这次也不能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晓米对我的成见,您也不是不知道啊。”

“这事你别想多了。”苏红还是不打算改变主意,她站了起来,走到客厅中央站定了说。“现在的信息很透明,用钱来摆平,一个是不合法,另一个是会引起更大的问题,特别是死亡病例,律师狮子大开口,谈不下来怎么办?那会让医院更被动,后患无穷啊!不,这事刚才我已经想好了,一定要实事求是,不搞小动作。打官司咱们也不怕。副院长的事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从苏红家里出来时,卢大成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做些亲密的举动。人家为什么这么晚叫你过来?难道没有什么想法吗?你即便不想留下来过夜,搂一搂或是亲一亲也是应该做的啊。不过他马上又对自己说,不行,如果让一个五十岁的老女人尝到这方面的甜头,那才是后患无穷呢。就算要报答,也得等到副院长任命之后啊。
网友评论-------------------------------------------------------------------
  写的真好,加油!《产科医生》电视啥时候放提前说下哈!(空) 诗雯 2014/03/10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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