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晓米去北京培训的科目是产科急救。原以为是来凑数的，因为参加国家级培训也是文明单位考核的内容之一。不想刚听了一节课，就放不下来了。授课的是位黑人美女，和她差不多年纪，不涂口红，不修指甲，但身材超级诱人，结实翘起的臀部构成 “S”型完美的女人体，硕大的胸脯在白大褂下波涛汹涌，充满了性感。
老外讲课没有开场白，不说什么宗旨、概论一类的废话，上来就问：“当你坐在救护车上去见一个病人时，会想些什么呢？”台下立刻有个帅哥用英语抢答：“当然是想怎样尽快赶到病人身边，还有就是检查一下抢救用的器械药品带全了没有。”老外向下伸了伸拇指，毫不掩饰轻蔑的神情：“如果是这样，你就什么也没有想。因为赶到病人身边是司机的事，器械药品的配备是急救中心管理员的责任。”
晓米为中国同行的愚蠢感到脸红，不过老外很快就打开PPT进入了正题。第一课讲的是“途中思考”，每句话都很实用。比如如何分析值班电话中的信息来做初步诊断，如何利用现代通讯工具阅读病历，如何得到病人最新的生命体征以确定病情的严重程度等等，甚至连抢救医生在救护车中的位置——必须坐在后舱，而不能与司机并排——等等细节都有充分论述。这让自认为做得已经很周到的晓米也觉得获益匪浅。
一周的培训有两天是跟着救护车出诊。晓米自告奋勇当了翻译，当她目睹这个出身富豪家族的美女在没有检查设备的情况下，竟然会用舌头来判断阴道分泌物的特性时，她真的被震惊了，一方面是对这位同行产生出深深的敬意，另一方面也为医生这个救死扶伤的职业备感自豪。
她没有回医院就去了灾区，苏院长在电话里似乎也征求了一下意见，可对她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贵族来说，还有什么值得犹豫呢？况且培训班学到的东西，从美女同行那儿传递来的那股热情，正想找个地方施展一下呢。不过到了灾区才知道，情况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紧张，大灾已经过去，生活大多恢复正常。这儿的许多年轻产妇也受到剖宫产的误导，都想躲过阵痛，而全然不顾手术带来的种种危险。她被县医院当成不用付酬的壮劳力，不经她本人同意就挂出“省保健院专家”的牌子以招揽病人。她的手术被安排得满满的，有时一天七、八台，回到宿舍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官司，什么羊水栓塞，都似乎离得很远了。不过，一回到医院，她就四处打听起来，特别看到病人的尸体还躺在冰柜里的时候，就更觉得应该对亡者有个交待。她隐隐约约觉得这里面存在着问题：那个律师曾经处心积虑地打听切开子宫肌层同时破膜的情节，怎么到了法庭上却只字不提了呢？
她怀疑律师被医院收买了。
这种事在医院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一旦发生医疗矛盾，而且十有八九医方有把柄被对方捏在手里的时候，常用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和患方调解，一是暗中与律师沟通。因为调解不成肯定要走法律程序，但病人和家属要反驳医方充满了专业名词的举证，却往往会感到束手无策。这时，律师就成了官司成败的关键人物，自然也就成了医方争取的对象。当然，如果是毫无争议的过失，律师也不敢接受医方的贿赂。但对那些没有定论的医疗行为并争执不下时，找个人从中斡旋，或干脆开个价私下勾结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是这种事会被设计得天衣无缝，官司照打，程序照走，无良律师在委托人面前表现得兢兢业业，无懈可击。最后患方败诉，律师说声对不起，不收任何费用，实际上他挣的钱比胜诉要多得多呢。这在唯利是图，不讲诚信的当下，早就不是个案了。
晓米决定先找病人家属问问情况。见面的情况让她非常吃惊，原以为这个看上去颇为老实的小区门卫还会陷在亡妻的痛苦之中，不料刚一敲门就听到屋里女人的笑声，原来他们正拥在床上喝酒看电视剧呢。见了晓米来，那男人也不避讳，扔了件衣服让那个女人披上，自己只穿了条秋裤，就坐在床沿上和晓米说话。
“孩子长得又白又胖，送回老家让爷爷奶奶带着呢。”小区门卫高兴地说。“官司是输了，医院很小气，只给了五万。但那个律师还行，没有收费，还介绍了对象。不怕医生你笑话，我不能只生个女孩儿，得有个小子，死了老婆不续弦，也是对不起祖宗呢。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我们就结婚。不过得先看看她肚子灵不灵，要是不中用，还得换。”
那女人便骂：“放你娘的狗屁，彩礼一分钱不给就把人家弄成这样，还好意思说！”
门卫忙说：“那个折子用的可是你的名字，怎么说是一分钱不给呢？”
女人却一拍屁股道：“可折子呢？折子在哪里？那死人的钱我能取出来吗？”
晓米像逃命似地跑出来，一个劲儿的恶心，想找人发泄一下，便打电话约安萍，不料安萍临时出差，只好叫来钟悦。
“你说，这还是人吗？老婆才死了几天啊，就有了新欢，还说什么不这样做就对不起祖宗？没有文化真的很可怕啊！”晓米一到酒吧，就把憋了半天的怨气一下倒出来。“我也真可笑，还准备去安慰一番呢，早知道，打死我也不去了。”
钟悦听了只是笑笑，说：“你关心这起诉讼，难道是为了这个门卫吗？”
晓米想了想：“当然不是。”
“那你找他做什么？”
“了解情况啊？”
“你想了解什么？”
“律师是不是被医院收买了？”
“这种事家属会知道吗？”
晓米苦笑笑：“是啊，我真是愚蠢之极。这种事家属怎么会知道？如果知道，还不闹翻了？”
“这种男人很现实，娶老婆就是为了生儿子。现在老婆死了，但拿了五万块钱，再找一个，也合情合理。所以，这个门卫没有什么不正常。他连老婆的尸体都不肯拿出钱来火化，你还指望他能做什么？”
“是啊，这种人也就这样了。”
“那你还生什么气啊？”
晓米眯着眼，看了钟悦一会儿才调侃道：“怪不得安萍会死死抓住不放，原来你真的很聪明，很会说服人，这个对我们女人可是太有用了。”
钟悦却认真说：“不过，你还是知道了一个重要信息。这个律师为什么要给他的当事人介绍对象呢？”
“是啊，为什么？”
“说明律师想讨好当事人。”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输了官司，想抚慰一下？或者有个女人正想推销出去？谁知道啊。”
“可最直接的原因，也许是他不让官司打下去。”钟悦不等晓米提问，就接着说。“现在只是一审，鉴定单位也只是市级仲裁委员会。原告不服，还可以上诉，还可以提请省级鉴定。可是，如果原告已经满足现状，也就这到这儿为止了。你想想，律师的用意是不是在这儿呢？”
“就是说，诉讼并没有结束，还可以再打下去吗？”晓米对法律上的事并不是太熟悉。
“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钟悦笑笑说。“这也是常识啊。”
“我又没打过官司，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以后，你得多给我说说才是啊。”
钟悦也不客气，开玩笑道：“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毁人不倦。”
晓米笑了笑，却认真接下去说：“有可能再打下去吗？”
“很难。”钟悦也认真说。“如果这个律师真的被人收买了，那一定会给那家属洗脑。要上诉就不那么容易了。”
“你是说，就这么算啦？”晓米很失望地说。
“那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是晓米问过自己的。想做什么，当然是想知道真相。卢大成的那一刀，真的和并发羊水栓塞没有关系吗？如果是这样，那么手术的规范化就不会引起更多医生的重视，尽管悲剧发生的概率只有几万分之一，可像她这种从来没见过母亲的人就会继续出现。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能够做什么？”晓米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又接着说。“算了，这事太沉重了。我们说点儿别的。你们怎么还不结婚呢？”
“这事不在我啊。”钟悦有些无奈地说。
“怎么了，是安萍不想结婚？”晓米当然和安萍聊过这事，可安萍总是说钟悦不想这么早，今天却听到另外一种声音，自然很奇怪。“你老婆可不是这么说的。”
钟悦也有点想不到：“看来，闺蜜也不都是说实话啊。”
“这太正常了。”晓米笑笑说。“闺蜜是拿来给别人下套的，可往往中计的就是自己。”
“不是无话不说吗？”
“那是骂人的时候。自己的事就不一样了。况且她老在防着我呢。”
“防你做什么啊？”
“你是傻啊还是太狡猾？我说的你听不懂吗？”
钟悦嘿嘿笑了笑：“可我从来没看出来啊？”
“你想看到什么？”
“看到你对我好啊？”
“女人对一个男人好，能让他看出来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断出，你对我……”
“打住！”晓米连忙阻止道。“别自作多情了，我对你可没有一丁点儿想法。”
“那就不说了。”钟悦沮丧道，就喝起酒来。
“再说了，我将来找的老公，肯定比你好十倍。”晓米硬着头皮吹起牛来。其实她对钟悦早就有好感，也曾想过要把他抢过来，但一想到要和安萍反目为仇就很泄气。她们在一起不知用了多少恶毒的话咒骂过那种没道德没良心的女人，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她们之间，说不定安萍会把自己给杀了呢。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晓米回到正题，真的很想知道啊。
“既然你对我没什么想法，那就可以放开说了。”钟悦不知真假声明了一句，才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不避孕。”
晓米很吃惊：“是你的问题吗？”
“不是啊。我都被她查过N次啦！”
“怎么可能呢？”晓米想起安萍曾经和她说过一个观点，意思是说，如果结婚没有孩子，那婚姻肯定是不稳定的。与其到那时候离婚，不如现在想想好，找个也不想要孩子的人，也许会更加明智。现在看来，安萍显然是对钟悦说了谎。便敷衍道。“你老婆身体好着呢。”
“这和身体好坏没关系啊。”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她更应该尽快把你收入囊中啊？女人在方面总很自私的。”
“这就更加说明她人好，很了不起啊。也是我不想和她分开的原因吧。”
晓米点点头，羡慕闺蜜竟然能找到这么傻的男人。心不由衷道：“将来带个孩子也一样啊。”
“这能一样吗？”钟悦反问道。
“是啊，是不一样。那怎么办？”
“我也在考虑呢。”
晓米立刻警告道：“可别再有什么想法。做人得有点良心是不是？你们的爱和孩子能比吗？这样的女人，你这辈子还能再碰到吗？你要是为了这个离开她，还算是个男人吗？”
钟悦尴尬起来：“我只说是考虑，也没说要离开啊。”
“考虑不就是离开吗？不就是想分手吗？”晓米想把钟悦真正的想法逼出来。“男人这个时候不是经常会说一句话，什么长痛不如短痛？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你是在鼓励我长痛不如短痛吗？”钟悦总是会抓住要害，看着晓米的眼睛问。
“才不是呢。”晓米躲开对方的目光说。“别套我的话。这件事，我百分之百支持你们结婚，立刻结婚，省得夜长梦多。你也知道，女人年龄越大就越不值钱啦。”
“看来，我是得想个办法逼她一下，先把证给办了，你说呢？”
“这事可别问我。”晓米连忙说。“你自己想想清楚再说吧。”
从酒吧出来，已是半夜，钟悦说要送晓米回家，她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后来到了楼下，晓米便有了请他上来坐坐的念头，还自欺欺人地想，只是看看这个男人会对女友忠实到什么程度。但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她担心的，不是怕钟悦会做什么，而是怕把持不住自己呢。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那怎么对安萍，对自己交待呢？不不，她不想，至少现在不能想。
按规定休完三天假，晓米回到科里准备上班，却被告知有新的任务，并由新任副院长亲自安排。晓米立刻去了卢大成的办公室。
“是不是觉得，让你去北京培训，是怕你过多关注那起官司？”卢大成一开始就这样问，表现出毫不忌讳的样子。
“是有一点。”晓米也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并警惕地看了看在一边坐着的刘一君。
卢大成哈哈笑了起来，对刘一君说：“我没猜错吧，她就是这脾气。”
刘一君也笑着说：“我服了。真的服了。”
晓米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便板着脸说：“领导有什么指示，就请快说吧。”
“你先坐下。”卢大成热情道。“医院这次要重用你，让你领导一个团队，开创产科医疗的新天地。刘主任，我这么说，不夸张吧？”
“恰如其分，一点也不夸张。不夸张。”刘一君又对晓米说。“雷医生，卢院长对你可是想得太周到了。”
晓米找了张椅子坐下，对两个男人的一唱一和毫不理睬。
“是这样。”卢大成从桌上拿了一份文件，递到晓米手上。“这是一份任命书，也是聘任合同，如果同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急救中心的副主任，并兼任智能急救小组的负责人。”
“智能急救小组？”晓米有些糊涂了。“什么意思啊？”
卢大成朝刘一君点点头：“你来解释一下。”
“是这样。”刘一君便凑近了晓米说。“三个月前，胡氏集团不是送了我们医院一辆救护车吗？那可是一辆神车，全部是智能化，高科技产品。车上不只是担架和氧气，而且配备了除颤仪、起博监护议、呼吸机、吸引器，更重要的是可以在车里做手术，4G无线网络系统可以和医院实现视频交流。就像是流动的ICU。总价好几百万呢。这样的先进设备将由你第一个率团使用。你说，这不是卢院长对你的特殊照顾吗？”
晓米听了十分意外，更准确地说是措手不及，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这样吧。我们去见见你的团队。”卢大成不等晓米说话，就朝门外走去。
“我还没有答应呢。”晓米着急道。
“你会答应的。再说，见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时间不会长，24小时，行吗？”
晓米不好再说什么。他们来到急救中心的会议室，也是医生们会诊的地方，已经有三女一男在那儿等着了。刘一君立刻介绍起来。
“苏姗姗，国外医学名校博士毕业，回国时间不长，一直在大学附院产科当主力，目前的职称虽然还是住院医师，但主治医师的资格评审已经通过了。她将会担任你的手术助手。”
一个长得不是太漂亮，但保养得极好的女人傲慢地对晓米点了点头。
“胡世生医生我就不用介绍了吧。”刘一君指了指唯一的男士说。“你们经常合作，不过，你也许不知道，他也是外国名校的博士，这次组建团队，是主动要求参加的。”
“怎么这样啰嗦呢？”胡世生不满地看了刘一君一眼。“以后介绍，别提什么博士好不好？职称高不一定等于医术高明。”
刘一君马上说：“这话是真理。但我的意思是别让晓米医生有误会，事实上，你们都是精兵强将啊。”
“这一位我来介绍吧。”卢大成这时指了指一直低着头的女孩说。“她叫孙小巧，实习生，临床经验不是太丰富，名义上是第二助手，但先做器械护士的工作，也是硕士毕业。”
“你看，器械护士都是硕士呢。”刘一君笑笑补充了一句，把眼光落在最后一位成员上。
那是个手术室的护士，晓米经常看到的，只是没怎么说过话。
“刘主任，我就自己来吧。”那护士说完就站起来，向晓米鞠了一躬才笑咪咪地说。“我叫万玲儿，大家都叫我小闹腾，没有任何学位，就一个跑腿儿的。往后，还请雷副主任多多关照。对了，我不只是做巡回，还负责新生儿的清理和包扎。很辛苦的，不许欺负我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晓米也笑了笑，她喜欢这种说话没遮拦的女孩。
“怎么样？阵容还可以吧？”卢大成看着晓米问。
“要不，欢迎雷主任说两句？”刘一君立刻看着卢大成问。
“好啊。”卢大成说着就准备鼓掌。
晓米连忙说：“我可什么都没答应呢。”
卢大成便说：“也行，那我们去看看车？”
这样的要求晓米无法拒绝，于是就跟大家来到车库。刘一君说的那辆神车停在角落里，猛一看和普通救护车差不多，但车体要宽也长一些。司机是个看起来很懒散的中年男人，原来正在睡觉，看到卢大成带了一帮人来，这才老不情愿地打开车门，又摁了一个按钮，车顶就开始升高，随后一台无影灯和一个显示屏就伸张出来，正好对着中央的那个多功能担架。
“你上去试试，高度还可以再调节。”卢大成对晓米说，又指了指那个司机介绍道。“这是苏院长介绍过来的韩师傅，这两个月一直在厂家培训。各种器械仪器都会。也是你们团队的成员，归你领导。”
那师傅却不给面子，连忙说：“我是车队的，怎么又要多个婆婆呢？”
卢大成耐心说：“这辆车情况特殊，你不只是司机，也是抢救小组的成员啊。”
那师傅便把晓米上下一打量，笑笑说：“要是个美女，我也认了。”
苏姗姗和万玲儿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晓米脸上一阵飞白，对那司机说：“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那司机可不买账，还变本加利。“我说你不是美女，错了吗？”
晓米气得发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没礼貌的人。但转眼又一想，人家只是个司机，犯不着计较，便冷笑笑说：“我看你这个老男人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我帅不帅和你没有关系，自然有美女喜欢我。”那司机说着，就对苏姗姗和万玲儿挤了挤眼，那两个就笑得更欢了。
晓米已经没有兴趣再上车，故意提高了声音对卢大成说：“要我来当头儿也可以，但有个先决条件，把这个司机给换了。”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出车库，晓米就给安萍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安萍说最快也得后天，听晓米大概说了情况，就说可以约钟悦，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你通知他，省得误会。”
安萍在电话里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什么误会啊？”
“你不是说，男人不犯错误，是因为没有机会吗。”晓米有些心虚地说。“我深更半夜把他约过来，万一误会了，你还不把我们给撕了。”
“我不会这么小气吧。”安萍继续布陷阱。“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们俩不分彼此，借去用一用也是可以的，记得还我就是了。”
“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啊。”晓米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用吧用吧，不用白不用，反正也用不坏，我不会生气的。”安萍装模作样，但底气显然不如前面一句那么足了。
“再装吧你。”晓米哈哈大笑起来。“别以为我不敢。”
“好吧，不管你们做什么，一定要让他在十二点前离开，我可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听到吗？”
“这一句才是真话！”晓米心里想。“知道啦，口是心非的家伙！”晓米痛痛快快地骂了一句才挂了电话。
钟悦是十一点才到的。他在傍晚来过电话，说有个新生儿动脉大转位的手术。
“以为你来不了呢。”晓米换了一件宽松毛衣，本想穿裙子或打底裤，后来还是挑了条与毛衣色彩很搭配的休闲裤，显得比较端庄。她一边倒着茶，一边问。“孩子怎么样？”
“还没关腹呢，上了体外循环，麻师在看着呢。”钟悦坐下来，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身体。“都快累死了。”不过马上又说。“出了什么事？安萍说，我今天不来，你就过不去了？”
“没这么严重。”晓米笑笑说。“我被一个男人性骚扰，是个司机，很是不痛快。”
“男人？性骚扰？”钟悦不解地看着，又说。“晚上我不喝茶，来点红酒怎么样？”
“我不喝，你喝吧。”晓米便拿了酒来，倒了一杯递给钟悦。“其实说是骚扰有点过，但真的很不礼貌。”
“想找我替你出气？”钟悦品了一口酒说。“我打架不在行啊。”
“还以为你会替我去拼命呢。”晓米故意撇着嘴说。“当然了，我又不是安萍。”
“就是安萍我也做不到。”钟悦坦白道。“我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
“其实这都是瞎说的。”晓米在钟悦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医院要调动我的工作，去急救中心，做什么抢救团队的负责人，还给一辆智能救护车。你是中层领导，没有听说过吗？”
“何止是听说，会上讨论了好几回呢？原来是让你去啊？”
“你觉得我该去吗？”
“不瞒你说，讨论名单的时候，我就在想，今后谁去当领导，谁倒霉。”
“为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那帮人，包括司机都有来历。苏姗姗是苏院长的女儿。”
晓米很意外：“我怎么不知道啊？”
“麻醉师胡世生是卢大主任，不，现在是卢大院长了，是他的小舅子。”
晓米叫起来：“真的？”
“医院是个小社会，职场关系很复杂，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关心呢？”钟悦又接着说。“那个叫孙小巧的，是刚来的实习生，对卢大成可是百依百顺。”
“潜规则吗？”
“这个就很难说了，卢大成刚当副院长，没这么大的胆量吧？”
“那个司机呢？也有来头吗？”
“司机好像是苏红的人，培训就是她安排的。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清楚。”
“那就是打死我也不能去了。”晓米苦笑道。“还让我当什么负责人，不是分明要整我吗？”
“这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是时间，恐怕也是一般人受不了的。”钟悦一边说，一边走到晓米身边坐下，并很自然地把背靠在她的肩膀上，说。“下面的话很长，我这样会舒服一些，不然就没有力气说下去了。”
“你要靠就靠，别找什么借口了，反正安萍也不在。”晓米没有动，也不想动，她好久没和一个男人这么接近了。再说以前钟悦也这么做过，不过是当着安萍的面。这方面，安萍倒是很大方的。“说呀。”晓米催促道，确实很想把团队的事搞搞清楚。
“上次卢大成说了，那辆智能车只安排夜班，晚八点到早八点，连续做四天，然后休息三天，准备两个团队轮流上。可我听他们只是在筹备一个团队，另一个还没影子呢。你想想，到时候还不是你们连轴转。一个夜班接着一个夜班，我看至少半年不会有人来替换，到时候还不累死啊。”
“那也没什么，白天可睡嘛。这次去灾区，我可是练出来了。”
“这么说，你动心啦？”钟悦转过身来问，几乎就贴着晓米的脸了。
晓米轻轻推了钟悦一把，笑笑说：“我是说夜班。谁让我是一个人呢，就是在科里，大凡夜里的手术，还不都排的我班？”
“那你赶快找一个啊？”钟悦顺势就搂住了晓米的腰。
“别闹了。”晓米挣扎了一下，却不见钟悦松手，也就不再动弹，只是说。“别太过分啊。”
钟悦像孩子一般嘟哝着：“我就是太累了，让我舒服一下嘛。”
“你倒是舒服了，我怎么办啊？”晓米刚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合适，不由得笑起来。“不行不行，你这样我就不能说话了。”
“那就别说话。”钟悦得寸进尺，干脆把头放在晓米的大腿上，在沙发上平躺下来。
晓米叹了一口气，就着钟悦的杯子喝了一口才说：“你以为找老公这么容易啊。我都三十二了，在那些帅哥眼里，都是黄脸婆了。”
“那就找个年龄大的。”钟悦闭着眼睛说。
“年龄大的？”晓米苦笑笑，用手指轻轻划着钟悦的脸。“如果真的优秀，早就是别人的老公啦。”
“那就嫁给我。”钟悦说着，一下爬起来，看着晓米说。
晓米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说：“你瞎说什么啊！”
“我可是认真的。也已经想了好久。”钟悦一这说，一边抓起晓米的手。“如果安萍真的不想跟我结婚，我们就做夫妻，行不行？”
“那可不行。”晓米用力把手抽出来，口气也变得很坚决，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是被钟悦后面的一句话刺痛了自尊心。“时间不早了，请你回去吧。”
钟悦显然是被搞糊涂了，还想垂死挣扎：“今晚我不走了。睡沙发不行吗？”
“不行！”晓米怒视道。“你再不走，我就打电话给安萍，你信不信。”
“好好好，我走我走。”钟悦灰溜溜地说。“人就不能说真话吗？”
“不能！”晓米蛮不讲理回了一句，就把钟悦推出门外。就在这时，安萍来了电话。
“查岗了查岗了！”安萍在电话里故作轻松地假笑道。“你们没有什么浪漫故事吧？”
“他刚从我这儿出去，不信你打电话，让他摁摁喇叭。”晓米实话实说，不过又像解气似地加了一句。“你就放心吧，我晓米是吃你剩饭的人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