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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级鉴定》14章  作者:武林

(人气:17207  发表日期:2014年05月19日 11:20:18)


第十四章



晓米心里乱极了。原以为请律师是个小事,现在看来却是个头号难题。韩师傅说得对,打这种官司不仅要懂医,而且还要很专业。像子宫肌层的切口,就算你是个医生,也不一定就知道这一刀的深浅会给病人带来多大的风险啊。当然,如果自己来当代理人,对原告绝对有利。但这样,就必须完全站在自己医院的对立面,那以后还能在这儿工作吗?

上半夜,几个出诊的病例都不太要紧,一个产后大出血,一个早孕车祸,还有两个妊娠合并症,苏姗姗都抢在前面做了诊断。晓米以前在科里带进修生或实习生时,都是尽量放开手,只是站在旁边看,否则那些新手就很难有进步了。现在带这个团队,也同样如此,该说的时候要说,但如果处置没问题,就尽量保持沉默。

天亮前接到120的紧急呼救,一所小医院出现难产:胎儿过大出不来,随时可能因窒息死在腹中。韩师傅拉响警笛,开足马力赶到时,竟然看到家属已经推着产妇在门边等候,坚持要转送上级医院。

晓米掀开被子看了看,胎头只出来一小部分,两边已经做了大侧切,鲜血淋淋。产妇则痛不欲生。

“屈大腿、压前肩我们都试过了。”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小声对晓米说。“明明是个巨大儿,可病人怕开刀,一定要顺产。现在要救孩子恐怕已经很难了。”

晓米顾不上答话,立刻指挥大家把产妇送上D79,并让韩师傅伸展车体,作好手术准备。

产妇家属发现救护车不打算离开,大发脾气问:“为什么不开走?孩子死了,我要你们负全责!”

晓米耐心说:“这种情况就是去了大医院,不只是孩子救不活,大人也很危险。”

万玲儿则一边推开那家属,一边说:“您要是再说话,我们头儿就没法抢救啦!”

晓米请那位主治医生上了车,一边问着先前的病程,一边洗手戴手套,随即就给产妇做了快速检查。

“后肩已经入盆。”晓米见那主治医生点了点头,就说。“把后肩转到前肩的位置试试看。”

作好手术准备的苏姗姗这时说:“我来吧。”

晓米便说:“好,我来给你当助手。”

苏姗姗便把食指和中指插下去,小心翼翼地将胎儿的一个肩膀向侧上方旋转,晓米则托住胎头,让宝宝的小身体保持同一方向。可苏姗姗试了几次,胎儿却一动不动。

主治医生问:“怎么了?转不过来吗?”

苏姗姗说:“是被盆骨卡住了。”

“是肩吗?”

“不,是胳膊张开的角度太大。”

大家一时犯了傻,因为做产科的都知道,如果只是肩难产,后肩转不过来时,还可以牵引胎头迫使前肩入盆后娩出。可如果是胳膊角度不对,最后这一招也用不上了。

“是不是通知家属,孩子保不住了?”苏姗姗有些泄气地问。

晓米还未回答,就听到韩师傅在前面说:“把胳膊折断吧。”原来,他一直透过小窗看着呢。

“折断胳膊?”晓米看着驾驶室方向问。“你是说剪断锁骨吧?”

“不,是胳膊。”韩师傅说。“这种情况,就是剪断锁骨也没用,等孩子出来,早就没有呼吸了。”

“那胳膊怎么折断呢?”苏姗姗怀疑地问。

“把胎头推回去,不就腾出地方了?”韩师傅像是很随便地说。“胎儿的骨头很好断的,别害怕,就像树木长出的青嫩枝条,折而不断,将来愈合也很快,不会有后遗症。”

晓米想了想问:“你说的,是不是骨科的青枝骨折啊?”

“你说是就是。”韩师傅又说。“一会等宝宝出来后,注意让受伤的胳膊超过心脏的水平位置,有利静脉血液回流,促使愈合。”

苏姗姗听了噘着嘴道:“说得倒轻松,真像个医生似的。要不,你自己来?”

“我就一个司机,怎么能上台呢?”韩师傅不无自嘲地回答。

“那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苏姗姗懊恼道。“现在去叫骨科医生,还来得及吗?”

晓米这时便说:“我们自己来?”

“我们?”苏姗姗惊异道。“我们可是产科医生啊?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我来负责。”晓米这时已经拿定了主意,看着胡世生等人说。“请您准备婴儿的气管插管,小巧和万玲儿进入心肺复苏抢救程序。”又对那位主治医生说。“家属那头,就麻烦您去通知了。”

“那我呢?”苏姗姗有些着急了。

“你负责保护好产道,防止重度撕裂,特别要注意不能伤及子宫和膀胱。”

一切准备就绪,晓米就趁着宫缩的劲儿把胎头轻轻地推回一部分,然后用左手从外面固定好胎儿的体位,右手则从下面伸了进去,摸到了胎儿被卡住的胳膊。这时,车厢内的一切似乎都凝固起来,产妇的呻吟声也小了许多,大家都紧张地看着晓米一里一外的两只手,等候着关键的那一刻。

后来晓米发现,折断胎儿的胳膊比原来想像的要容易多了。她只是稍一用力,骨头就断了,胳膊随即与盆骨分离。随后顺应着一个大宫缩,已经没了障碍的胎儿就一下滑了出来。虽然新生儿娩出后十几分钟才有了自主呼吸,但因为抢救及时,缺氧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不会造成严重的脑损伤了。

在给孩子抢救的同时,D79也飞快回到医院,新生儿科的值班医生早就在等着了。尽管如此,晓米还是等孩子打上石膏板才离开。她去车库看了看,没找到韩师傅,就给他打了电话。

“在哪儿呢?”晓米问。

“和两位老人在一起呢。”韩师傅回答。

“出什么事了?”晓米知道他说的是原告,连忙问。

“有点事。”韩师傅在电话里说。“他们昨晚接到通知,说要做尸检的准备工作,就运回来了。”

“为什么呀?”晓米觉得有点不妙。“他们没跟您商量一下吗?”

“上班我关着机呢。不过,现在已经这样了,也没有办法。”韩师傅接着问。“代理人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已经决定了。”

“噢?”韩师傅像是有些意外。“你都想好了?”

“没什么好想的。”晓米说。“我们可以见个面吗?我有事想问你呢。”

“现在吗?”韩师傅说。“忙了一个晚上,你不要休息一会吗?”

“有件事我不问清楚睡不着啊。”

“那好吧。”韩师傅就说。“我来找你。你在哪?”

“在车库。”

“那你先躺下睡一会,我马上就到。”

晓米便去了司机休息室,却看到好几个司机在那儿打牌,正想转身走开,就见其中的一位听着电话,抬头看了看,便追出来说:“是雷医生吗?韩师傅让您在这儿休息。”说着,就把屋里的人都赶走了。

“不用说,一定是韩师傅关照的。看来,这个人还挺细心的。”晓米一边想,一边就在小床上躺下来。这几天她都没有休息好,特别是这一晚更紧张,于是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人推醒,一看是韩师傅,旁边还有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

“对不起,把您叫醒了。”韩师傅客气了一句,指着那年轻说。“这是法院的小王,是我的朋友,申请再审的事,他可以帮着办。”

晓米连忙坐起来,心里想:“这家伙真是神通广大,到处都有朋友。”接着,就问那小王。“我要是当代理人,需要做些什么,您说吧。”

小王便拿出一份文件说:“现在要做的,就是接受原告的委托,您只要在上面签字就行了。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晓米看着那份文件,想了想问:“好像律师都是让原告签字啊?”

“其实都一样。”小王像念公文一样解释说。“无论是律师还是代理人出具文件请原告签字,还是原告请律师或代理人签字,都具备同样的法律效应。韩先生考虑到您是医院的医生这个具体情况,觉得还是由他们提出要求,你来接受为好。”

晓米心里想,这倒是在为自己考虑呢,就想说句“谢谢”,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便认真在委托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小王把文件收好就告辞了。

“你的动作还挺快啊。”晓米看着韩师傅问。

“这事得抓紧,不能再拖下去了。”韩师傅一边说,一边从一个塑料袋中拿出一些早点和豆浆放在桌上,说。“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决定了?不怕医院的领导和同事和你为难吗?”

“为难肯定是免不了的。”晓米吃着早点,苦笑笑说。“但今天这个孩子的出世,让我一下就想通了。”

“噢?”

“您看,人来到世界上有多艰难,有时候就差几分钟,生命就没了。和死亡比起来,遇到一些困难,受一些打击,又算得了什么呢?”

韩师傅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晓米又说:“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好选择,除非你来当这个代理人?”

“我不合适。”韩师傅立刻说,似乎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师出无名吗?”

“不是。”韩师傅摇摇头说。“您是手术助手,在法庭上对原告更有利。”

“是啊。”晓米表示赞同。“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呢?”

“下面就是尸检了。”韩师傅说。“如果没有新的证据,法院是不会受理再审的。”

说到尸体,晓米就说:“医院是被告,尸体怎么可以放在这儿,应该回避才是啊?”

“这事有点复杂。”韩师傅喝了口水,才慢慢说。“我问过了,是急救中心的刘主任找到两位老人,说医院对尸检的事很关心,而医大解剖室是学生学习的地方,经常会把尸体弄得乱七八糟,还是放在医院保险。再说,医院方面也有义务申请尸检。两位老人都太老实,给我的电话打不通,就稀里糊涂签了字,说是今天下午就进行。”

晓米皱着眉头问:“尸检是为原告方提供证据,被告着什么急呢?”

“我是担心他们要做手脚。”韩师傅也想到这一点。“当然是在正式尸检之前。”

“那怎么办?”晓米一着急就站了起来。“尸体放在太平间还是解剖室?”

“你想干什么?想去看吗?”韩师傅摆了摆手道。“如果真的像我们想的那样,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现在去看,只能落下一个话柄,对我们不利呢。”

“你是意思是说,我们只能听从人家摆布了?”晓米坐下泄气道。

“也不至于。”韩师傅却说。“尸检人员是第三方,我觉得还是要信任他们。做不做手脚,他们应该看得出来。”

“我想也是。”晓米点点头,又恢复了信心道。“任何一个医生,看到那个子宫肌层的切口,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但愿如此吧。”韩师傅好像对此并不乐观,又说。“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吗?”

“对了,我是觉得太奇怪了。”晓米想把话说得轻松一些,不料一出口,却还是很严肃。“韩师傅,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韩师傅装着不解问。“我是司机呀?”

“司机?可您这个司机却很特别呢。不仅知道用断骨的方法救那个新生儿,还知道要让静脉血液回流。”晓米直视着对方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啊?”

韩师傅却并不发窘,坦然地笑笑说:“这个啊,都是平时听司机们聊天说的。” 

晓米却追问:“可你当司机才几天?以前也是救护车的司机吗?在哪儿?什么单位?可以告诉我吗?”

“你这是干嘛呢?我又不是犯人,想审问啊?”

“你有权利不说。”晓米这时真的生气了。“但我也有权利怀疑,你一定隐瞒了什么事,而且事关重大,说不定还真是个犯人,你敢说不是吗?”



顺着一条狭窄的阶梯,孙小巧从病区大楼进入地下通道。这儿一头通向医院的后门,另一头的终点则是医院的太平间。通道较宽,能单向行驶殡仪馆运送尸体的车辆。这样,病亡者离开的时候,就不会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了。现在虽然是大白天,可四周却阴森森的,弥散着刺鼻的消毒气味,很远处有盏节能灯闪烁着微弱的亮光。

她按卢大成说的方向,提心吊胆地向太平间那头摸索过去。快到尽头的时候,壁上的灯多了起来,还出现了排风扇的嗡嗡声。这时,她摸了摸白大衣两侧的口袋,一侧放着拆线用的镊子和一把手术刀,还有一副手套;而另一侧是听诊器。现在两样东西都在,便松了一口气。听诊器是卢大成要她一定带的,并教她说,万一遇到人,就说是走迷了路。事实上,来进修或实习的人误入太平间还真的不止一两个呢。

通道的顶端很宽敞,大概是便于汽车调头。两侧各有两个门,左侧是通往地面的电梯,一个走人,一个运送尸体。右侧第一个门通向存放尸体的冰库,第二个里面是几间解剖室,一般的病理检查和尸检就在这里进行。孙小巧站在右侧第二个门的外面听了听,确定里面没有动静,这才推门走了进去。这儿的门上虽然装着锁,但从来没人使用,这也是卢大成告诉她的。除此以外,孙小巧还知道,做病理的医生通常上午要到十点以后才会来这儿工作,因为正常情况下,无论是脱落细胞还是活体组织的检查都要等到手术开始以后,而常规手术一般都在上班后一到两小时才能进行。当然,急诊手术不会受上下班的限制,但病理科在病区还设有工作间,那时医生就更不会到这儿来了。所以,孙小巧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卢大成要她做的事。

那个即将做检查的尸体是昨天夜里送来的,因为需要解冻,就不再送冰库了。现在,那个女人就静静地躺在过道里的平车上,全身裹着白被单,但上面已经没有冰块,原来像化石一样的躯体,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常温已经变得非常柔软,就像刚刚去世一样。

孙小巧并不缺少与尸体打交道的经验。以前虽然只做过卫生院的护士,但村里有人去世,经常会来找她料理,而她也很乐意从中得到一些额外的收入,用来交纳妹妹读医科大学所需要的费用。

现在,她戴好手套,很沉着地把平车推到解剖室的聚光灯下,因为不再担心有活血流出,所以只掀开了下半身的被单。这时,位于耻骨联合上方几厘米处的一处横切口就显露出来了。令她惊奇的是,原来备过皮的私处却长出了几毫米的绒毛,而且十分浓密,几乎掩盖了仅有的3针缝合线。孙小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皮肤切口,如果这个病人还活着,根本用不着担心美观的问题了。孙小巧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术刀沿着切口把丝线割断,然后用镊子小心地夹出线头,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上。接着,她又拆掉前鞘的缝合线,却发现腹膜没有缝合,于是稍许游离,就看到子宫了。

她把子宫从腹腔中拿出,拆掉缝合线仔细地看着,发现切口果然和晓米医生说的一样,是条光滑的直线,这与用手指钝性撒拉的切口有天壤之别。尽管孙小巧此前从来没有对医院发生的这起诉讼表示过关注,但对晓米医生反复强调的子宫切口却是想了很久,并私下认为晓米医生说的很有道理。根据卢大成的授意,她本该用手术刀把切口弄成犬牙交错的模样,然后再马马虎虎缝上几针,就可以关腹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这时却鬼使神差一般把整个子宫割了下来,找了一个病理样本瓶装好,又把尸体恢复到原样,就匆匆离开了。她没有把那个子宫带走,而是把它放在一大堆同样装着各种人体器官的瓶子中间。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回到地面,孙小巧打开手机,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胡世生的。她想了想,还是先给卢大成打了电话。

“卢院长,事情做完了,但有个意外情况。”

“等一下。”卢大成似乎换了个地方才问。“什么意外情况?”

“没找到子宫。”孙小巧很冷静地说。

“什么?是不是搞错了?”卢大成口气紧张起来。“你确定是那个病人吗?”

“肯定是。”孙小巧小声道。“您不是说,经常有学生把器官弄丢吗?”

“我这样说过吗?”卢大成不满地反问。

“对不起啊,那就是听别人说的。”孙小巧吐了吐舌头,马上更正说。“对了,我只是听您说过,来上解剖课的学生经常把样本弄得乱七八糟,就以为……”

“好了好了。”卢大成不耐烦地打断道。“没被别人看到吧?”

“没有啊。”

“这事对谁也不许说。”卢大成严厉地叮嘱。“赶快回去休息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知道吗?”

“知道了。”孙小巧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拨通了胡世生的电话。“是我。”

“你现在打车过来。”胡世生说了一个地址,又说。“别忘了带身份证。”

“带身份证干什么?”孙小巧不解问。

“你过来就知道了。”

孙小巧本以为要去宾馆开房间,不料到了一看,是婚姻登记处。

“反正迟早要办的。”胡世生深情地看着她。“晚办不如早办。”

孙小巧一时没转过弯来,问:“真的想和我结婚啊?”

“我们都那样了,能假得了吗?”

“可是……”孙小巧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对跟在身边的胡世生为难道。“你对我了解吗?”

“还要怎么了解呢?”

“不行。”孙小巧连连摇着头说。“胡医生,把我当作朋友吧,但结婚的事万万不行。”

“为什么?”胡世生有些急了。“你觉得,是我配不上你?”

“不不不,绝对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我配不上您。”

“哪儿配不上?”胡世生更急了。“我不在乎你的学历,不嫌弃你的收入,更不会想到你的家庭出生。我要娶的是你,仅仅是你。”

“可我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我啊!”孙小巧叫了一声就哭了起来。“我不是孙小巧。”

胡世生一下糊涂了:“什么意思?你不是孙小巧,那你是谁?”

“我……我……不,我不能说!”孙小巧可怜巴巴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跑了起来。

胡世生很快追了过去,拉住孙小巧的胳膊问:“你得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孙小巧哀求道:“以后再说,行吗?”

“不行!”胡世生固执地叫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家有老公,还有孩子?”

“不是!不是这种事。”

“那是什么?”胡世生想了想,瞪大了眼睛问。“那你是通缉犯?杀过人?”

“差不多吧。”孙小巧说着,就大哭起来。

胡世生一下蹲在地上,过了会才站起来,说:“走吧。”

“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胡世生一脸的悲哀。“去公安局投案自首。”

“我不能去。”

“那你是要逼着我报警吗?”胡世生说着,就掏出手机。

“不能报警!”孙小巧说着,就死死地抓住胡世生的手,并哭喊着。“求您了,我求求您了。”

“那你得告诉我实话。”胡世生说着,就紧紧抱住了孙小巧,又说。“不过你放心,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等着你出来。”



尸检定在下午两点进行,执刀的是位有多年刑侦经验的老法医,负责拍照和录像的助手也是位警察。老法医一打开裹尸布就提出了异议,说尸体在24小时内被人动过,几分钟后又宣布在腹腔里没找到子宫,那切口的鉴定当然就无法进行了。老法医在报告上签了字就撤了。

本来,尸检过程与法院无关,但小王还是应原告方的要求到了现场,当然是韩师傅的主意。听了老法医的话,小王似乎并不意外,当即以法院联络员的身份召集原、被告开会。并明确表示:虽然医疗诉讼只是民事纠纷,但蓄意毁坏或藏匿尸检器官以至证据无法搜集就是刑事案件了。

苏红与卢大成略一商量,立刻表示会全力配合案件侦破,当然前提是原告报警并被公安机关立案。已经被宣布为原告代理人的晓米脑中一片空白,两位原告老人虽然在场,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谈不上拿什么主意了。晓米只好表示要商量一下再说。于是会议立刻结束。法院的小王临走时对晓米再三强调:如果没有切实证据,法院不可能受理这起诉讼的再审。

现在唯一能商量的人就是韩师傅了。晓米知道他在车库睡觉,就找了过去。

韩师傅睡眼惺忪地听完晓米的话,半天没有吭声。

“你倒是说句话呀。”晓米催促道。“你是不是早有预感啊?”

韩师傅过了会才点点头说:“这事都怪我。”

“怎么能怪你呢?”

“当初我把尸体拦下来,想想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存放。一个是殡仪馆,但那儿是按小时收费,再用他们的车,要好几千,原告肯定负担不起。这才找了关系存在医大的解剖室。但那儿没有单独的冰柜,虽然我一再嘱咐说要保存好,但毕竟只是私人关系。一些学生私下来找样本,做解剖,还有把器官胡乱借走的情况很多见。我那朋友也不能一天24小时守在尸体边上啊。”

“可尸检为什么要在我们医院呢?”晓米又问。“这合法吗?”

“这个就很难说了。”韩师傅想想说。“按习惯上的做法,在哪家医院死亡的病人,都是由该院保存尸体,解剖也就在这家医院进行了。如果出现今天的情况,医院方面就要负责任。可现在的问题是,尸体已经由家属运走过一次,医院当然就有借口会为自己开脱了。”

“可现在子宫没有了,分明是蓄意破坏,就像小王说的,是刑事案件啊。”晓米愤愤不平地说。“我们还是报警吧。”

“报警?”韩师傅反问道。“你以为报了警就能立案?就有警察来侦破?”

“难道不是吗?”

“那是电影,是电视剧。”韩师傅苦笑着说。“警方立案的先决条件是违法犯罪,可一个尸体上的器官没了,有N种可能呢。比如学生在做解剖时弄丢了,或者被人借走了,也可能在送到医大前,尸体里就没有子宫。各种情况都可能发生啊。如果这些事都让警察查,他们忙得过来吗?”

“那怎么办?”晓米觉得韩师傅说的不无道理,着急道。“难道只能放弃吗?”

“那倒不是。”韩师傅摇摇头说。“我们自己也可以调查啊。法医不是说尸体在24小时内被人动过吗?极有可能就是在今天早晨被人做了手脚。”

“为什么是今天早晨呢?”晓米不解。

“因为尸体原来是在冰库里,要放软起码得半天。我已经问过,医大送过来的时间大概是昨晚12点左右,10度以上的常温下,解冻需要6到8个小时,而解剖室上午8点就有人上班了。”

“可能会晚一两个小时。”

“那就是说,在9点或10点之前,6点或8点以后的4个小时内,一定有人去过解剖室。”韩师傅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如果我们能把这个时间通往解剖室路上的监控调出来,就可以找到线索了。”

“是啊,真的可以啊。”晓米像是听侦探故事似的,立刻来了兴趣。“但监控能调得出来吗?卢大成不会想到这一招吗?”

“要我也会想到的。”韩师傅又说。“但我们再想想办法。另外,我们还可以寻找新的证据啊,比如证人。”

“证人?”

“是啊,我记得前两天,你不是抢救过一个护士的复合妊娠吗,我好像听谁说过,她是那台手术的器械护士呢。为什么不去找找她呢?”

一句话提醒了晓米,立刻和小丁通了电话,得知她还在做保胎治疗,只是已经转到她朋友的医院。

晓米匆匆找到小丁,对方听她说了来意,犹豫了一下才说:“好吧,如果真的需要,我可以出庭作证,确实是卢主任一刀切开了子宫,根本就没来得及吸出羊水。”

“这么说,你是看见了?”晓米还有些不放心地问。

“是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小丁红着脸,小声说。“可就在那天,卢主任找到我,要我撒谎。”

晓米表示理解地笑子笑,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顿时轻松起来。

然而,一直守在小丁身边没有说话的老公这时却说:“这个还是等开庭的时候再说吧。我老婆好不容易怀上孩子,我可不想让她再受刺激,如果流了产,就很难再怀上了。”

就在晓米为证据的事感到十分纠结的时候,孙小巧和胡世生也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他们在一个宾馆的房间里静静地坐着,在考虑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要不要把孙小巧改成孙小英,把医大硕士研究生改成卫生员护士。在过去的几个小时中,孙小巧——不,现在应该叫她孙小英了——把姐妹调包的事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她说一阵哭一阵,最后胡世生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我和爹妈辛辛苦苦等了那么多年,妹妹终于要成为一名医生了,可却遇到意外。我不能白白看着这些年来的心血都一下没了啊?”

“你的父母知道吗?”胡世生问。

“知道。爹妈是瞒不住的,他们可以不说。但妹妹的男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前些天,他找到医院,看到我肯定就怀疑了。”

“你和妹妹长得不像吗?”

“像啊,就因为像,我才这么做的。但感觉是装不像的啊。”

“知道我为什么要娶你吗?”胡世生看着她认真地问。

“不知道。”孙小英摇摇头说。

“当然,首先是喜欢。”胡世生苦笑笑,道。“但还有别的。”

“那是什么呢?”

“是你在根本就不了解我的情况,就和我做了那件事。”

“那是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可你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啊?”

“可我总有一天要成为女人啊!”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知道啊,你是麻醉医生。读过大学,研究生。”

“另外呢?”

“另外有什么呢?”孙小英想了想说。“是不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结过婚吗?”

“不,不是那种事。我是想告诉你,我很有钱,有几十亿呢。我是胡氏药业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儿子,父亲正催着我去接他的班呢。”

“要这样,我们还能长久吗?”孙小英的眼中闪烁着不安。“我是农村来的,爹妈都是农民。”

“我也是农民的后代啊。不只是爷爷奶奶,我父亲以前也是农民啊。”

“可还是不一样,我们家很穷,可你们……不不不,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我结婚呢?”

“你错了。大错特错了。”胡世生拼命摇着头说。“不瞒你说,这些年来,家里一直在给我介绍对象,也有同事和同学在追我。她们都知道我是富二代,只有你不知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的原因。”

“我不懂,这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不希望一个女人因为我有钱才和我结婚。”

“可知道你身份的人,也不一定是为了钱啊?”

“至少我没有遇到这种人,我只想找个灰姑娘。你知道,现在要找个灰姑娘有多难吗?”

“可我也很在乎钱啊?”孙小英流着眼泪说。“为了供我妹妹上学,我们天天都在算着钱呢,我替村里人料理丧事,也是为了多挣一点啊。”

“所以,我要让你幸福,让你永远不再为钱而烦恼。”

“可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呢?”

“因为有了钱,感情就变味了。你做了大老板,我没有安全感了。”

“不会的,你一辈子都会觉得很安全。”

“这话就现在说说吧,将来会有很多女人在你身边的,现在这种事还少吗?我宁可嫁个没有钱的男人,我们相互厮守一辈子。”

“那我就永远当一个医生,这样总可以了吧?”

“这怎么可以呢?你父亲的产业也需要继承啊?”

“我还有个妹妹呢,她嫁了卢院长。对了,他们可喜欢钱了。我们就当医生。”

“可我只是个护士啊。”

“只要有决心,可以再上学啊,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成为医生。我保证。”

“是吗?那就太好了。我的天,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有时候流着泪,有时候又笑了起来。后来,他们紧紧地相拥着、亲吻着,开始做起爱来……孙小英就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样,拼命使出各种招数来让对方更加满足……

“这是最后一次了,明天我就走,远远地离开。”孙小巧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他要是知道我今天上午做了什么事,还能像现在这样爱我吗?”
网友评论-------------------------------------------------------------------
  bjmjxx 2014/05/28 22:10
  大哥还是谦虚了,这一环扣一环的情节也是很费心思啊,佩服啊(空) 垟垟 2014/05/20 14:01
  这个“津津有味”确实用得很臭。改了。(空) 武林 2014/05/19 20:58
  可不可以把韩师傅津津有味改成头头是道?(空) 垟垟 2014/05/19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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