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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痛分娩》03章  作者:武林

(人气:27999  发表日期:2014年11月03日 16:05:35)


第03章



小东没想到林娜这么快就又来约他出去。

因为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甚至还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还琢磨着怎么和林娜联系呢,下班后却接到电话,让他去昨晚见面的那个酒吧。

“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林娜开门见山,像经常在一起的好朋友。“你从男人的角度帮我分析分析。”

“分析什么啊?”小东不解问。

“分析爱情啊。”林娜噘了下嘴说。“像我这样的妙龄美女,还能有别的事吗?”

“你谈恋爱啦?”小东有些气馁地问。“跟谁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但对我来说确实很受折磨。”林娜想了想说。“也许只是暗恋,不不不,不是暗恋,只是……怎么说呢,人家有女朋友呢。”

“第三者。”小东有些放心了,笑了笑说。“想插足,当小三,对不对?”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男人其实我早就看上了,是原来单位的麻醉医生。但本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可能太主动嘛,结果被一个进修医生抢了先。那种女人家庭背景一般,学历、水平也一般,好不容易碰到个帅哥,又是博士,当然就迫不及待了。”

“那……人家是不是比你漂亮啊?”小东怕林娜不高兴,犹豫了一下才问。

林娜倒显得无所谓的样子说:“长得是比我稍微强那么一点吧,但这个女人有重大历史问题。”

“重大历史问题?”小东不解问。

“她上大学的时候,跟一个老男人生过一个孩子,已经十岁了。”

“啊?”小东好奇问。“那她怎么能跟你比呢?”

“可不是嘛。所以,我就不知道你们男人是怎么想的,这么破的一个女人,还像个宝贝似地,难道现在的男人一点也不讲究女人的那个什么……”

“贞操?”

“是啊。不在乎女人以前那种乱七八糟的事?”

“也不全是吧。”小东拖长了声音,不太有把握地说。“别人不知道,我还是觉得经历不要太复杂。当然,也别是白纸一张,这种人现在也许绝迹啦。”

“那可不一定,别以为都像你们男人,我们女生守身如玉的也不少。”

“你是吗?”小东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立刻问。

“咱不说这个行吗?”林娜继续问。“就是说,很多男人并不太在乎这种事,对吗?”

“应该是。”小东肯定回答说。“我老师就说过,过分重视女性的贞操是种病态心理,严重时还可能发展成精神病。”

“你老师是陈大卫吗?”

“是啊,他虽然研究的是难产的临床诊疗,但更注重女性的心理因素。”

“他还有什么高论呢?”林娜很感兴趣地问。

“他觉得,在两性关系上,男人更有责任感。”小东很认真地回答说。“如果是因为爱而发生了那种关系,男人就决不会轻易放弃。你刚才说的那个男人,就可能是因为已经和那个女人不再是普通关系,所以就不在乎人家的历史问题了。”

“真的是这样吗?”林娜想了想才说。“说到关系,他们肯定是在一起了。”

“如果这样的话,你还是明智一些,成全了他们吧。”小东抓紧机会劝说起来。

林娜却愤愤不平道:“那可不行。我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放弃?”

“那就等着碰个头破血流。”

“你别说,我还真的愿意。不然,我也说服不了自己啊。小东,你说呢?”

小东苦笑笑:“你小时候就这脾气。好吧,你想试就试试吧,不然也很难死心。只是时间别拖了再久,耽搁的是你的青春。”

林娜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过了会,又问小东。“喂,你有处女情结吗?”

“这个问题好像没想过。”小东看着林娜,小心翼翼地说。“好像应该没有吧。”

“那你呢?”林娜好像突然来了兴趣,追问起来。“你还是个处男吗?一定要说实话,否则我会看出来的。”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小东有些为难地说。

“那就别说了。”林娜冷笑道。“像你这样的帅哥,又在国外,恐怕都数不过来了。”

“绝对不是。”小东连忙申辩道。“我虽然不是处男,但情况也很简单,而且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你坦白吧,第一次是跟洋妞?”

“不,一个亚裔女人。”小东回忆道。“我们是在一次手术观摩活动中认识的,她跟我说,过一个月就要回国结婚了,以后会对丈夫保持忠贞,所以想在正式成为别人的妻子前多些这方面的体验。”

“一定是日本人。”林娜很肯定地说。“接着说,下面怎么了?”

“当时,我被她说得热血沸腾,好像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怎么热血沸腾了?”

“那有什么好说的,就都变成动物了呗。”

林娜冷冷一笑,招招手:“你过来。”

小东便把头伸过去,以为林娜要跟他说什么悄悄话,不料一下被她揪住耳朵,还死命地拧了起来。

“啊哟哟,你干什么啊!”小东疼得叫了起来。

“让你花!让你动物!”林娜又死劲拧了几下才松手,不屑地看着小东说。“这种艳遇是不是很爽啊?”

小东摸着耳朵,苦着脸说:“你手劲还真大,都差点被你揪掉了。”

林娜继续板着脸问:“这事是不是经常发生啊?”

“我对天发誓,长这么大,还真的就这么一次。”

“一次?谁信啊。”林娜想了想,又笑了笑说。“不过,听起来还挺浪漫。”

“那你呢?”小东有点不服气地说。“难道还是白纸一张吗?”

“这纯属我的隐私,不告诉你。”

“我可都告诉你了啊?”

“那是因为你不知廉耻,脸皮厚。”林娜呵呵笑着,喝起酒来。

小东这时拿出一个U盘,试探问:“这里面有一些常见的产科手术,你想要不?”

“爱给不给,随你的便。”林娜这么说着,却一把抢在手里道。“不过,这种视频资料也是多多益善。”

小东高兴道:“以后,你想要什么资料尽管跟我说,这种东西我很多的。”

林娜点点头,却换了话题说:“你要还是我的好朋友,就帮我做件事。”

“好啊,你说。”小东爽快答应道。

“你想办法做做赵新的工作,让他调到我们医院来。”

“赵新?”小东不解问。“他是谁?”

“就是刚才跟你说的那个麻醉医生啊。”

“你喜欢的男人?”

“嗯哼。”

“可我根本不认识啊。”

“要认识很方便,他的女朋友,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破女人叫朱爱萍,现在就跟你在一块呢。”

小东这下才明白林娜找他的目的,心里沮丧得要命,也没兴趣再聊天了。

从酒吧出来后,小东就去了医院,一方面是担心那个还在抢救的患儿,一方面也因为心情不好,这时回家肯定睡不着啊。



魏丽丽没有为难贾天书的老婆,当然也没有装可怜,因为她知道这些都没用。她反反复复说的就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要想过得好,就必须说真话,实事求是。她举了许多奸商和贪官的例子,那些人都是用谎言暂时获得一些好处,但到头来还是会被揭发,逃脱不了应有的惩罚。

贾天书的家不大,她知道这家伙一定躲在门外偷听,于是在临走前故意提高了声音说:“你老公虽然曾经很花心,但还是个比较诚实的人,你如果想和他过一辈子,就不要让他抓住任何把柄,这可关系到你终身的幸福。”

这是整个谈话中说得最狠的一句话,明摆着警告甚至威胁。那女人连连点头称是,神态却不似开始时那样紧张了,一直陪着笑,亲自下楼把魏丽丽送上出租车。魏丽丽却始终绷着脸,她知道,不给点压力,这种女人是不会改口的。

回到家,朱爱萍和赵新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两人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魏丽丽以为他们是等的久了,连忙道着歉让到屋里。魏丽丽的家是个两居室,朱爱萍自然是住在小房间,里面的用具一应俱全,魏丽丽拿了套干净的床单和被罩,并给了家门的钥匙,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虽然累了一天,她却没有立刻上床,关上门后,便靠着床尾在地板上坐下来。她的头靠着沙发垫,一条腿屈在胸前,另一条则在地上伸直。右手边是窗前的小茶几,下面有个暗柜,是她藏酒的地方。以往一个人独守空房时,她经常会这样坐着,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垂泪,这是外人绝不知道的。

不过今天她不想喝酒,因为她得好好想一想杨女士证言的事,反省一下今天谈话时有没有太过分,如果这个女人还是不肯说实话,那有没其他办法?最后她觉得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而且也都恰如其分,就像在审视一个手术一样,问心无愧了,这才从那个小柜里拿出一个葡萄酒瓶端详起来。瓶里还有大半瓶酒,不过早已过了存放期肯定变味了。她不想扔掉,因为这是郑伟第一次来家时带来的,当时他们只喝了几口就心照不宣地放下酒杯缠绵起来。啊,那是个多么美妙的夜晚啊。郑伟是那么的体贴、温柔,又是那么的勇猛,完全不像她原来想像中五十岁的男人,而且那种享受是贾天书从来没有给过的。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朱爱萍和赵新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不过很快他们就都住了嘴,接下来是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心想一定是赵新回去了。小两口吵架是常有的事,再说魏丽丽在第一产科早已经习惯了这对冤家的相爱方式,所以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原来这空荡荡的家中有了人气,让她意识到今后将不再孤独,至少有个说话的伴儿。

也许是受到了感染,她起身拿了纸和笔重新坐下,就给郑伟写起信来。



郑伟你好。

你的信我已经看到。但我不想说我们的事,我只是想对你说,你就是坐牢也别忘了自己是个医生,一个杰出的外科医生。你应该振作起来……



不过,到这儿就写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这种鼓励或安慰有什么作用,况且坐不坐牢还不一定呢。她把纸撕碎,然后就换了睡衣出去洗澡了。

第二天早晨,魏丽丽被厨房里的一阵动静弄醒,出来一看,好家伙,餐桌上摆满了好吃的,西红柿炒鸡蛋、木耳拌黄瓜、现煮的红薯和老玉米,牛奶熬的燕麦粥里还放了两颗大红枣。

“您有不少挺好的炊具呢,是您自己买的吗?”朱爱萍笑着问。

“不是。”其实这些东西都是郑伟送的,但这会儿可不想说。“真的好用吗?”

“简直太方便啦,比如这粥,头天晚上就可以预约定时,第二天早上开锅就吃。总之,我们的健康生活正式开始啦!”朱爱萍显得十分开心,和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你还想天天如此啊?”魏丽丽笑着问。“以后忙起来,多睡一分钟都不容易。”

“放心吧,一点也不费事。我早晨出去跑步,回来就把菜给买了,这几样顶多二十分钟就搞定。一切包在我身上,您就吃个现成。这样,我不交房租也就心安理得了。不过有一条,您最好每天起来和我一起锻炼身体。女人的肌肉一松,就生皱纹,我们还得准备嫁人呢。”

听到朱爱萍这么说,魏丽丽的兴致也高涨起来。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有生气啊。

魏丽丽没和朱爱萍直接去医院,她约了个骨科专家,想把伤手好好检查一下。专家的检查方法很特别,让她用示指和中指夹住一根细小的针去戳直径不同的洞,左手一点问题都没有,一毫米的小洞都能准确命中,但右手却发抖得厉害,戳到直径三毫米的洞时就失败了。

那专家叹了口气说:“你这属于尺神经损伤后的骨间肌麻痹症。手术是暂时不能做了,除非你想碰破大血管。”

“那能治好吗?”魏丽丽急切问。

“百分之五十吧。但不要轻易做手术探查,免得造成二次损伤,先行三个月的保守治疗为好。”专家接着安慰说。“有时候还得靠运气,说不定睡一觉第二天这些症状就全都消失了,因为有时候就是神经受到外力后产生些微的错位,不知哪儿动一下就恢复了。”

不过魏丽丽并不高兴,这种经常挂在医生嘴边宽慰病人的话,对一个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不会有任何作用,尽管她对骨科的事并不了解。

来到医院,魏丽丽先去了新生儿ICU,那个破水产妇的孩子仍然在保温箱里,只是情况已经有了好转,生理性黄疸在消退,有些皮肤开始红润起来,听说清晨已经排过一次尿了。让魏丽丽感到意外的是郑小东一夜没有回家,护士说他过一小时就到孩子身边转一转,并对生命体征做了详细的记录。

这让魏丽丽看到了小东的另一面。过了一会,魏丽丽在护士站附近看到他,就主动上前打招呼,并大声说:“小东医生,你昨天值了一夜班,今天可以先休息一下。”

不料郑小东就像没听到一样,对魏丽丽看也不看一眼,就从她身边走过,弄得护士们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魏丽丽如何反应。

这个场面确实让魏丽丽觉得有些尴尬,但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就翻看起病历来。

就诊点今天的病人不多,来了两位都是顺产。江虹见到魏丽丽便过来说,她和陈大卫的办公室都已经收拾好,都在走廊的最顶端,还是门对门。

魏丽丽正想去看看办公室,却听到病房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叫声:“你们主任不是说过了,一切都免费吗?”

一个护士小声说:“没有接到通知啊?”

“那就叫你们的主任来,那个姓魏的,她可是亲口对我保证过。”

魏丽丽听到这么说,就走进了病房,发现大声说话的,就是昨天破水孕妇的老公。

“你说过不要钱的。”那男人指着魏丽丽的鼻子说。“怎么又让我们去缴费,不是骗人吗?”

“我记得只说过‘医药费的事好商量’。”魏丽丽从护士手里拿过账单,看了一眼,竟然有6000多元,便笑着对那男人耐心解释。“这费用是医院另一个部门出的账单,您先把费用缴了,我们再和院领导商量一下,你看行吗?”

“不行!我老婆破了水,你们还让她自己去做B超,现在孩子生成这样,完全是你们的责任。”那男人振振有词道。“现在不是缴不缴费的事,是你们要赔偿我们的损失!”

这种情况,魏丽丽以前也多次碰到过。据她的经验,这时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态度,不发火,不高声,但也不能随便答应对方的无礼要求。

“您先消消气。”魏丽丽努力地微笑着。“赔偿和缴费不是一码事,根据医院的规章制度,还是要先缴费,不然ICU也拿不到抢救的药啊。”

“你敢!”那男人大吼一声,怒不可遏地拿起床头柜上的一把水果刀扔过去,魏丽丽不及躲闪,右额上受到重重一击,立刻流出血来。

屋里的人都被镇住了。护士立刻跑出去喊人,不一会,江虹就带着好几个护士赶来,并给保卫部打了电话。

魏丽丽觉得右眼处一阵生疼,便使劲用手捂住,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别伤了眼睛。过了会,来了几个保安员,其中一个捡到了那把刀,见没打开,魏丽丽才敢松手,发现还能看清楚东西,就放了心。

朱爱萍立刻进来替魏丽丽处理伤口,还准备用纱布包扎,但被魏丽丽阻止了。

“你别装,你要不说抢救的事,我也不会扔东西。”那家属仍旧嘴硬,但声音却低了许多。

“你要伤了医生的眼睛,就是犯了故意伤害罪,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保安教训起来,并要把人带走。

魏丽丽不想把事闹大,便对保安说:“这事我来解决,请大家先出去吧。”

江虹见魏丽丽伤情不重,又来了保安,这才招呼大家站到门外。

“我今天没带钱,你去找下陈大卫。”魏丽丽在朱爱萍耳边小声说。“让他借我7000元,银行卡也行。”

“不用,我卡里有钱,一会就送来。”朱爱萍说完就走了出去。

那个扔刀子的家属倒是不敢再造次,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头,死活不起来。

不一会,朱爱萍拿了张银行卡进来,要魏丽丽去办公室,说于主任在等她。

魏丽丽便对那家属道:“你先跟朱医生去缴费,其余的事我们以后再谈。”说完就走了出去。

于海燕已经和陈大卫在办公室等了一会,见魏丽丽进来,便仔细看了伤口,见无大碍,这才说:“以后这种事都交你处理,反正你有钱。”

魏丽丽立刻反击道:“你有能耐,你去摆平啊?躲在这里说风凉话,算什么领导?”

于海燕就“呵呵呵”地笑起来:“我要出去,那就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那你还想从这种人的口袋里掏出钱来吗?”

“要是没有可能,我也就不来了。”

“你有办法?”魏丽丽好奇地问。

“昨天他们请医闹,就用了2000元。”于海燕哼了一声道。“我还打听到,扔你刀的那个男人并非没有钱,他是个包工头,前些年拖欠工资把人打伤还坐过牢呢,现在又动手,难道不怕二进宫吗?”

“你怎么知道?”魏丽丽不无好奇地问。

“这个你先别管,反正,抢救费他还得交。”

“但我们确实有责任啊。”魏丽丽却看着于海燕说。“破水的孕妇不能随便走动,这也是常识。”

“可她就是这么走来的。”于海燕辩解道。“小东医生也有提醒,让她坐电梯,她自己没有坐,怎么能全怪我们医生呢?再说这费用,不只是新生儿抢救,还包括剖宫产、住院费,能够免的都免了。现在孩子没事了,就收这点钱,已经很优惠了啊。还有,我们是国家开的医院,不是自己的私人诊所,该缴的费用一定要缴,这是个原则。”

这道理魏丽丽当然清楚,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有严格的收费制度,如果个个都像这种家属,医院早就关门了。于是说:“这次就算了,我会吸取教训,以后注意就是了。”

“那可不行。”于海燕却正色道。“这个头不能开,你今天垫了6000元,以后再有这种事怎么办?这不是做好事,而是在树立坏榜样。这个费用一个钱也不能少。”

“可我已经让朱医生去付账了。”魏丽丽有些后悔说。

“那张银行卡是我拿给朱医生的,里面一分钱都没有。”于海燕笑了笑说。“这种卡,我有好几张呢。”

“要是再闹起来怎么办?”魏丽丽担心道。

“我已经找到这个包工头的行业协会,如果他敢闹,就拉入黑名单,以后也就别再做生意了。”于海燕笑笑又说。“昨天晚上,我就开始调查了。他们医闹的队伍里我安排了几个眼线呢,报酬一分钱没有,但只要是自己看病,我优先挂号。今天这个家属的情况,就是他们提供的。”

“你太厉害了。”魏丽丽由衷佩服道。“比警察还厉害。”

“那也是被逼出来的。”于海燕叹了口气说。“不过这种事,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啊。”

“不过,这件事小东还是有一定的责任。”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大卫这时开口道。“这个6000元,我个人出一半,但是,请不要对外讲,更不要告诉郑小东。”

“这个我就不管了。”于海燕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没有反对。又说,“大卫心眼好,替学生的过错买单,也帮助我解决医患矛盾,这个情我领了。”

“但一定要在会上对小东进行批评。”陈大卫看着魏丽丽说。“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就由我来说。”

等于海燕和陈大卫走出去,魏丽丽就一直在想陈大卫最后的这句话。心里想:“他怎么知道我批评小东不方便呢?是不是已经听人说,我和小东的父亲有特殊关系吗?”不过,听到这种话,魏丽丽心里还是挺舒坦的。

魏丽丽立刻给朱爱萍打了电话,朱爱萍在电话里笑着说,那个家属开始还挺横,但接到一个电话后突然就变乖了,缴齐了费不说,还就刚才的事表示歉意。魏丽丽想,大概就是于海燕说的什么协会发挥作用了。



朱爱萍想:陈大卫是儿子生父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迟早大家都会知道,与其等将来赵新来问,不如现在就早些告诉,省得被动。于是,就在见到陈大卫的当天晚上,朱爱萍就把如何见到陈大卫,以及当初的关系原原本本地对赵新说了。

赵新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他还没死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死了?”朱爱萍郁闷道。

“可你也没说过他还活着啊?”赵新显然烦恼起来,对陈大卫充满了敌意。

这场谈话发生在朱爱萍搬到魏丽丽家之前,后来赵新要帮她收拾房间,朱爱萍就催他早些回家,一是因为话不投机,另外也是怕魏丽丽不方便。赵新那会儿却有一肚子话要说,见朱爱萍赶他走,就吵了两句。不过,第二天一早赵新就来了电话,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和朱爱萍共同面对。朱爱萍的心情这才好起来,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去弄早餐了。

中午赵新又来电话,说下班后直接去他家。一向并不在乎赵新父母意见的朱爱萍却有些紧张起来,特意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坐出租去了魏丽丽家,把准备捐给灾区的一件素色外衣翻出来,她想表现得传统和朴实些,以便尽快博得赵家父母的好感。不料当晚发生的事,完全出乎预料。

赵新家住在近郊一个独门独户的四合院,修建时间不长,中西合璧。漆成粟子色的大门显得庄重和低调,原来倒座房的位置改建成装着自动门的停车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面的格局也很有气派,过了前院和颇为华丽的垂花门,这才到了居家的内宅。庭院中有枣树和松柏,檐下是一排鱼缸。朱爱萍正好奇地四处打量,冷不丁蹿出一条黑背大狼狗,把她着实吓了一跳。赵新便叫了声“趴下”,那畜生就伸长了前腿伏着不动了,只是那乌黑的双眼贼贼地瞪着生人。

“别害怕,它是护院看守药库的,不会在院子里咬人。”赵新解释了一下,就让朱爱萍在门外稍等,一个人走了进去。

赵新出身于中医世家,父亲是中医院的老院长,一周才看一次门诊,平时就在家中研究药理。赵新进来时,他正看着一本线装医典发愣。赵新从小就知道,这神情说明老人家的思绪正在他的那些经学宝鉴中飞舞,千万不能惊动,于是就站在一边等候。不料这一等就是半个钟头,一直到赵新的母亲进来倒茶,这才提醒老伴道:“人家姑娘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了。”赵父这才回过神,对儿子说:“让她进来吧。”

朱爱萍与那狼狗一直处于紧张的对峙中,见赵新出来向她招手,正要解放自己,却见那黑背一下抢到前面,挡住了正房的大门。赵新喝了一声,才老不情愿地摇了摇尾巴走开。

赵父一脸严肃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朱爱萍进来,就对赵新和老伴说,“我想和朱小姐单独谈一下。”赵母犹豫一下,就拉了拉赵新走了出去。

“你坐吧。”赵父说。“左手是你的茶。”

朱爱萍早就听赵新说过,他父亲是个老式家长,会让现代年轻人觉得有些古怪。因为来前就有了思想准备,所以长久的等候以及凶犬的相伴,都没有让她产生太多的反感。这时听赵父招呼自己,便恭敬地叫了一声“伯父好”,然后才在一侧坐下,看了看茶杯,却没有去碰。

“你的情况,我听赵新大致说了。”赵父这时放下茶杯,看着朱爱萍正色道。“虽然不是我们原来想像中的儿媳,但因为赵新本人对你印象不错,我也是开明之人,所以也就尊重孩子的愿望。这个,算是我和赵新母亲的一个基本态度,也让你宽心。”

朱爱萍听到这里,原来悬了一半的心也就放了下来,还笑了笑道:“谢谢伯父。”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说明。”赵父仍然严肃道。“听说你有个孩子,还是脑瘫。是吗?”

“是。”朱爱萍小声回答。

“你父母早逝,那会还很年轻,不到二十岁吧,又是这样的社会环境,犯些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

“谢谢伯父。”朱爱萍欠了欠身表示礼貌,心里想:“看起来凶巴巴的老头儿,其实也有菩萨心肠啊。”

“你不要忙着感谢,我还没有说完呢。”赵父继续道。“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是知道的。赵新是独子,也是我们赵家事业的唯一继承人,将来,他也一定得有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不一定计较,但一定要健康,至少没有智力上的障碍。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朱爱萍马上应了一句,原以为老人家一定要男孩呢,现在却听说男女不计较,便对赵新的父亲多了一份尊敬。

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朱爱萍愣住了。

“本来这都是婚后事,但因为你已经生过一个脑瘫儿,就不能不让我们担心。”赵父这时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翻了翻一本线装书,似乎要让朱爱萍把他前面的一句话充分消化,这才说。“所以,我的想法是,等你再次怀孕生下一个健康儿,到那时候再结婚,你看如何?”

朱爱萍在最初一瞬间竟然没有听懂,后来明白了赵新父亲的意思,脸就一下涨得通红,激动地问:“您的意思是……先有孩子再结婚?”

赵父点点头:“对你是有点委屈了,但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赵家就赵新一个独子,也希望朱小姐多多理解啊。”

“如果我不再怀孕呢?”朱爱萍强压着火气问。“如果还会生下一个智障儿,是不是就不能和赵新结婚了?”

赵父低头不语,回到座位上喝起茶来。

“那您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生育机器吗?”朱爱萍气得眼泪流下来,不再顾及礼仪。

赵父却视而不见,冷着脸继续说:“这个名声我可担当不起。我认为该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家就是这么个实际情况。对你的过去,我没有计较。那么,你是不是也不要计较我们现在的做法,难道不合情合理吗?”

“赵院长。”朱爱萍这时站了起来,擦了一把眼泪抗议道。“我是和您儿子恋爱结婚,不是为了赵家传种接代。对不起,您的这个要求是对我的人身侮辱,我决不接受。”

“要是这样,我的态度也很明确。”赵父把茶杯重重地放下,铁青着脸道。“就请你早日和赵新分手,另择佳婿。”

“您以为我非要嫁你家赵新吗?”朱爱萍说完,心一横,就要走出。

一直在门外听着动静的赵新立刻走进来,拉住朱爱萍说:“我爸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又回头对他父亲道。“爸,刚才您不是这个意思,爱萍有些误会了,对吗?”

“不对,刚才我的话,朱小姐可是听得真真切切。”赵父冷笑了一声道。“她要走,就让她走,你拦着做什么?这是咱们赵家的规矩吗?”

“可您这么说,真的不太合适啊!”赵新也嘴硬起来。

赵父大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的话哪里有半点不对?朱小姐与人乱搞生下孽种我都原谅了。现在什么也不追究,只是想让她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做为你老子,这点要求过分吗?”

“可生不生孩子,是我们自己的事啊。”朱爱萍干脆豁出去。“您也是个医生,还是领导,难道这点人权都不能尊重吗?”

赵新的母亲早已站在一旁,却不知如何劝阻,只是说:“大家都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嘛。”

“请你走吧。”赵父指着门对朱爱萍说。“我不欢迎你,也请你自重,不要再缠着我家赵新。”

朱爱萍用力甩开赵新的手,就冲了出去。经过庭院时,那条大狗也拼命叫起来,朱爱萍看到树下插着几块石头,就想拔出来当武器。不料那狗早已跃起身向她扑过来,幸好赵新出来高声喝住,朱爱萍这才安全脱身。

来到大街,朱爱萍招手要了出租车,赵新匆匆忙忙赶过来,朱爱萍上车后摇下车窗,对赵新愤然道:“你听好了赵小新,你老爸欺人太甚,这辈子我要嫁给你,我就不姓朱!”

赵新却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司机问去哪儿,赵新说“随便”。出租车就瞎跑起来。朱爱萍一直别过脸不说话,大概过了一刻钟,就让司机靠边停车,推门下车往前走,赵新赶紧付了车钱再追上。这种事以前还没有发生过,赵新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只是一味地跟着不离开。最后朱爱萍终于跑累了,去了一家咖啡厅,赵新连忙坐到她对面,要了朱爱萍平时喜欢的卡布基诺,又想起没有吃晚饭,便点了些曲奇和面包,自己却不动,只是低下头来等着朱爱萍发泄。

朱爱萍用手捂着脸,过了好一会才说:“你能和父母脱离关系吗?”

赵新苦笑笑:“没到那个程度吧。”

“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父亲的条件?”

赵新却反问:“你认为,凭我们两个的智慧不能解决这个难题?”

朱爱萍一声冷笑:“你不知道?我是脑瘫儿的母亲,智商低啊。”

“说气话解决不了问题嘛。”赵新想想说。“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我想,这也不是什么绝症,一定能找到治疗的办法,你说呢?”

“怎么不是绝症?”朱爱萍这时倒是冷静下来,看着赵新说。“你父亲的意思清清楚楚,要我先生孩子后结婚。这已经越过我的底线,我决不可能接受。除非你离家出走。还有,你父亲说的这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呢?”赵新立刻说。“你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那还敢带你过来吗?”

“咱们还是算了,你另找人为你们赵家续香火吧,我现在说的可不是气话。”朱爱萍说着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又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为什么你就一定要跟我好?我很物质,又容易动摇,还有个孩子。林娜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就不能改变一下选择呢?”

“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无数次了。”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赵新叹了口气,老实道:“如果说,我是贪图你的漂亮,那女人也不会永远是鲜花一朵永不凋谢吧?所以,这个会除外。”

“还有呢?”朱爱萍看着赵新说。“别跟我说什么责任,男人有了关系就想对女人负责任,这是你们男人骗女人的法宝,可我根本不相信。”

“这倒是,现在谁谈恋爱八成都有亲密接触,这个也除外。”

“还有,什么爱情不需要理由,我也是断然不信的。世上绝对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跟一个人好一定有理由。你的理由是什么?对了,也别跟我说什么缘分不缘分,还不如说我床上功夫好,让你更享受。”

“我那么低俗吗?”赵新眯着眼看着朱爱萍,仿佛在欣赏什么。又说。“如果真的要找个理由,倒是有一个。”

“什么理由?”

“吵架。”

“吵架?”朱爱萍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看,我们从开始认识就一直在吵架,你说你要跟谁好啦,或者让我去追什么人啦,我们为这些破事吵过多少次了?可是奇怪的是,尽管吵得很厉害,但还是没分手。”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朱爱萍眼睛转了转,也想了起来。

“那就是因为,我们彼此都很诚实。”赵新想了想才接着说。“你看啊,我们从来不向对方隐瞒什么事,你想跟谁好了,会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就会跟我讨论。陈大卫出现了,你在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且把过去的事毫不保守的说出来。这种关系很难得,你知道吧,我不可能找到把任何事都跟我说清楚说明白的女人,可你不一样,你什么事都会说,都跟我商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宝贵呢?”

“那也不一定。”朱爱萍过了一会才说。“我也有好多事是不会跟你说的。比如大宝的事,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呀。”

“要是一开始就说这种事,你就是个傻子了。”赵新笑了笑说。“我呢,好像跟你也差不多,总觉得和你有说不完的话,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总希望和你分享。这不是我们相爱的理由吗?”

“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道理呢。”朱爱萍这时开始吃起曲奇来。“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改变对你爸的看法。他其实就是一个乡村郎中,封建落后,趣味庸俗,还成天摆出个大院长的臭架子!赵新,你可听好了,以后我可不会住到你们家,也不会叫他一声爸!”

听到这儿,赵新就知道,今天的这道坎已经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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