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在参观过徽派富贾的宅院之后，同行的女士们一个重要感受是：“要我经年累月地在这种房子里闲住着，还不如死了的好。”那繁复的木雕和砖雕在游客的眼里，无非是有历史的风景，真要住在那白墙黑瓦的院落里，我们都觉得“生不如死”。当下的时代，女人都野了心，那个逼仄的空间是死活也关不住的。
当代女人更有空间感。总在那座楼里过生活，即便是家族男人富得流油，也未见得快活。转身上下，能遇到的是公婆、妯娌、仆妇，也可能丈夫的妾室就住在隔壁，这就简直构成了一个炼狱。女人还不能走到门口，有条界限是永不能迈过的。家里来了客，也需提防不要被窥了容颜，损了丈夫的颜面。春日熹暖，打开阁楼的小轩窗，倒是可以绣花可以梳妆，但一定有被过往的男人看到的危险，这简直有淫恶的嫌疑啊！潘金莲不就是这样吗？这种情形下，爱情连个铺垫都没有，直接就干柴烈火了。千夫指啊！万人骂啊！但是，潘金莲的人生是痛快的，在当下的环境中，有人把她从唾沫河里捞出来，晒巴晒巴，就成为妇女解放的先烈――总之，如果女人能够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话，我们是乐意为潘金莲翻案的。
古时候的女人，能青史留名的，无非有几种：潘金莲式的荡妇；武则天式的强妇；吕后式的毒妇；杨贵妃式的情妇；王昭君式的名妇……当然，还有一些贞烈节妇，站在当代女人的角度来看，这简直是扼杀人性――半夜里欲火焚身，摸起枕边布袋里的黄豆，扬撒了一屋子，再摸黑一粒一粒地拣拾起来，挨到天亮，就又是一个头面整齐的贞节女子了！――恐怖啊！还不如直接做个荡妇来得爽快。
我总搞不明白的是五四之后的妇女生活。从各种遗留下来的文字上看，她们也充满了抱怨：如果去找个工作的话，可能失了淑女的身份；如果呆在家里，又闷得慌――老妈子收拾屋子的时候，要跑到阳台上去躲灰尘，简直麻烦死了！如果老妈子笨手笨脚，呆头呆脑，那简直是要操心死了！……没在那个时代生活过，我一直不太理解她们的想法，我总觉得：陆小曼、王映霞的日子不是挺滋润的吗？虽然爱情上是出悲剧，但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爱情轰轰烈烈呢？与其平凡地嫁个男人生孩子过日子，还不如活出一个传奇来！对于那时的著名妇女来说，美貌、爱情、金钱、地位，她们一样都不少，还有比这更美满的人生吗？
古往今来地倒腾了这么半天，我还是比较向往跑到阳台上躲灰的生活，男人为你赚钱，你只需要为旗袍的新面料和款式费点工夫，老妈子为你服务，你只需要她不太笨就可以，唉，如果时光能倒流的话……
相比之下，当代妇女的生活就没有这么滋润了。要和男人一样工作，饶是一样的卖力气，还总有偏见认为你就是比男人笨一点。如果你是美貌妇人的话，人们一定认为你没什么头脑。如果你是吴士宏的话，人们就以为你简直不可理喻。这个时代还敢做全职主妇的女人，那一定是很有勇气或极没头脑的女人。好不容易，狠吃了些苦头，工作上终于有声有色了，你还要不得不去执行你人生的使命，生个聪明健康可爱的孩子出来，让这混世小魔王成倍地耗费你的精神。
同样工作了一天，还要做饭收拾屋子，伺候老公和孩子，这是逃脱不掉的责任，如果男人知道怜香惜玉，能伸手刷次碗的话，那就是模范丈夫，要发小红花的。归根结底，模范丈夫还不普遍，我们女人就被洗涤剂烧粗了手，被灰尘蒙住了脸，终究要归到黄脸婆一堆去。少女时代的种种种种，都疑心是个梦了――就是个梦啊！也有鲜衣亮服的女人，闲暇四处游荡着，还被男人追捧着，这简直能让我们的眼睛喷出火来！简直是弄不明白，一样的人生，一样的性别，咋就让人家活出了不同的滋味？
总结起来，当代女人的理想生活可能是这样的：至少有一套最别致最合适最独特最美丽的衣服，至少有一本能经常阅读的银行存折，至少有一个男人热烈地爱着你，至少有一个男人让你热烈地爱过……我这里还遮遮掩掩地不坦诚，还是人家李碧华说得更直接：“快乐美满的人生：七成饱，三分醉，十足收成；过上等生活，付中等劳力，享下等情欲。”噫吁兮，唉呀呀，这话真是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但我们自己还是说不出口的，地板没拖、碗筷没刷、衣服没洗……还是先干完这些再说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