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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一梦  作者:锦瑟碧云天

(人气:19741  发表日期:2004年05月14日 08:55:01)


轰的一声响,惊醒了我千年的梦。惊醒了这沉睡于吐尔基山黄土下的埋藏千年的秘密。 



来自中原的丝竹乐手在卖力的演奏,翩翩的舞娘纤细的腰肢锁住了那些叱咤战场的英雄的目光。是啊,这别样的风情又怎是粗犷的契丹汉子所能经受得住的。一阵阵的喝彩声和间或扬起的浸着爱意与渴望的嘹亮的歌声使这篝火边的欢乐场面一次次的几近燃烧。。。。红色的火光映红了半面天空,也燎起了人们心中原始的欲望。 



透过手中西域的玻璃杯看眼前这画面,一切都不再真实。英雄们黑黑的胸膛泛着晶光,那是金盔中滴洒的酒吗?我的萨格王又在哪里了?是胜利的喜悦让他迷醉在草原的深处,还是哪个中原女子的如玉的胴体让他流连在水一般倾泄的月光下?! 

拒绝了身边殷勤邀约的英俊男子,抿下一口用马奶与五色草酿制的酒,懒懒地翻个身,避开那喧嚣热闹的场面,等待,等待我的萨格王的归来。 



金冠裹着发辫,用手拨弄着那发稍缀着的流苏,这熏人的夜色沁入了骨子里,酥酥得,空落落的。一个粗糙、温热的手覆住了灵动的手指,热切的盼望凝成一股热流从腹部升上脸庞。抬起头说:“王,您来了。”在月光的阴影下的脸模糊不清,但那闪烁着刚毅与野性的眸子却标示着他尊贵的地位,我的萨格王。 

得到的回应是他坚硬的双臂,抱起我,走到那帐篷后的暗处。吻如雨般的落在我的身上,那气息混合着酒味与草香,月色使这味道蒸起,漫过我的全身。那手抚过我身体的每寸肌肤,粗糙得让我忍不住用身体去迎合,盼着能让那粗糙融入我身体的润滑。草在我的身下呻吟,我在草的上面呻吟,他,在我的上面把胜利后的征服欲望发挥得淋漓。有一刻,我甚至希望,希望他永远不要停下,我从未那么确定过,他是属于我的。属于我斯勒的。 

可他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他是卡萨尔部落的萨格王,他是敏于王妃的王,他是那些英雄的战士和牧人的王 。却从未属于我,从未。 



我,斯勒,只是这片草原上的一只不合群的鹿,等待着更强大的动物的捕杀或者,可以幸运的孤独的等待死亡。 

就象那个老阿妈说的,我的美貌会迷倒满天星辰,我的智慧会让草原的神灵嫉妒,但我的命运却如风中的飞絮,轻飘得无法掌握。我是这片草原上乐娘。每当祭祀或欢庆胜利的时候,我都会用那古老传承的乐声告祭祖先,告慰心灵。我,还是萨格王的情人,一个尽人皆知却永远无法摆在众人面前的情人。 

但现在,尽管胜利越来越多,我的机会似乎越来越少了,无论是做为一个乐娘或是一个情人。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萨格王的情景,也是如今日,那是个胜利的喜悦的夜晚。那是我第一次成为乐娘的夜晚,那也是我成为女人的夜晚。 

还记得阿妈用那满是皱纹的双手为我戴上标识着乐娘身份的红色玛瑙项链。她的手摩挲着珠串上间着的镂空的金球,唱起了千年间乐娘传承时都会吟唱的歌谣:“我的草原的神啊,我们挑选草原最美丽的姑娘献给你,请你听她的吟唱。我的草原的神啊,我们挑选草原最美丽的姑娘献给你,请你赐予她和她的朋友幸福吉祥。。。。。。”悠远的调子,飘入草原深处,老阿妈的目光也象随着歌声到了那黑色的草天相接的地方。那眼神,那曾是草原上最清澈、美丽的眼神也随着歌的余韵渐渐黯淡。我随着她哼起这歌,渐渐的,我的歌声变得嘹亮,我的清丽的歌声渐渐替代了她的近乎呢喃的哼唱。伴着草原夜晚升起的潮湿的空气,洒落在由中原绣娘巧手织就的黑色锦缎的裙上。用手拂落裙上的湿痕,顺手抖落了那歌声。抬眼望,远出月色中凸出的高台,是我的舞台,是我这一生舞动的地方。 



还记得缓步走上那祭台时被众多目光注视的感觉,是的,当你被别人用生命注视时,你不需要用眼睛看,只有感觉就够了。那一刻,只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作为一个乐娘的全部生命的意义——责任,为了我的亲人和所有我爱的人的幸福去努力的责任。夜色下,篝火旁,高台上,我舞动的黑色的身躯,几乎与天色相融,那是神的召唤,我,是神的女人。 



只是在那台上时,我是神的女人。这是我结束那原始的乐声和律动走下那祭台时才知道的。当我亢奋得有些虚弱的在火焰的映照下,在人们欢乐的呼喊声中,在此起彼伏的悠扬的歌声中缓步走向草原深处我的毡房的路上,一只有力的臂膀阻了我的行程。那突然袭来的混和着酒精、汗液与青草味道的面容,让我一度以为,是神灵出现。 



还记得,那夜的风特别的妩媚,那夜的草特别的清香,那夜的空气让人迷醉。间或飘入耳中的歌声象助情的药,那强壮的近乎野蛮的躯体的侵入,让我体味到从未有过的充实,手指深陷入结实的背,就象抓到了整日飞翔在草原上空的鹰,随着这鹰的翅膀的韵律飞起来,飞入碧蓝的天,俯瞰绿色的草的海洋。 

“王,你说,我是神的女人吗?”指尖划过他的胸膛。 

“不,你是我的女人。” 

“可阿妈说,我是神的女人。” 

“那我就是你的神。”随着这话语的,是更热烈的爱意。 



那个叫宇的中原男子是我在自己的毡包外晒太阳的时候遇到的。象所有第一次来到草原的人一样,他在满足于走进草原怀抱的惬意与陶醉时,忘记了路。然后他看到了我,我看到了他,看到了那披洒着一身阳光的他。他那做作的动作和言辞真的很招人笑。不就是问个路嘛。那么拘谨干嘛?! 

“你过来,过来我才告诉你。”我咯咯笑着说。 

他怯怯的挪过来一点。 

看到他笨拙的样子,我愈发忍不住笑了。许是那天阳光媚人,许是那天草原的风格外和煦,我竟觉得幸福。 



这暖意,让我软绵绵的,用手指牵住他的衣襟,拉低,让我的脸贴近他的脸,吐出的气息拂上他的面,竟让他脸红了,眼睛仿佛要溢出水来。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我,我是乐师”“呵呵,乐师?!好。。。。”,我拉起他的手,放在我隆起的胸部,“你是弹奏什么的?手是不是很灵巧啊?”我勾引他,是的,我勾引他。这一刻,我不再是等待的女人。我厌倦等待。我需要,需要让自己有掌控感。 

他的手,瘦削,绵软。完全不似我的萨格王,是的。不是我的萨格王。算了,不想他了,加重他的手的力气,也许,这可以让我以为他是我的王。 

哪个男人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呢?他的粗重的呼吸和游移的手已渐渐燃起了我身体的火,求他给我更多。。。。。。 



风,和煦。阳光,温暖。周遭,安静。。。。。不,不是安静。我分明听到了马蹄声。是的,是马蹄声。 

急拂开仍在我身上留恋的他,但,已经晚了。王已经在眼前。良驹上的他啊,深黑的眸子里的寒意让我在这阳光下瑟瑟发抖。那偶尔流露的温柔已完全被漠然取代。周遭安静了,我能听得到自己不规则的心跳,我能听到王的怒火在燃烧。嚓的一声,那与我缠绵的男人已身首异处,血四溅,我,被王拉到马背上,那怒火几乎将我燎成灰。 



怕人的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以为永远等不到王开口对我说什么。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几步之遥,却象远在天边。我不得不全神贯注的倾听,惟恐他说了什么而被我遗漏。事实是,除了他的呼吸,不均匀的呼吸,我什么也没听到。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初时的悔意、恐惧已渐渐被愤怒取代,我要用愤怒打破这沉寂,草原只会容忍平静却决不会对沉寂妥协。 

“王,请允许我放弃乐娘的身份,我的行径已经玷污了哈达的神圣,我的行径已经让草原的云彩不在洁白。我请求您让我做个最卑下的牧人。” 

良久,无语。 



“斯勒,作为乐娘,你的行为是可原谅的。你是神的女人,你的行为是神的旨意。”王突然说。我一惊。 

“可是,做为王的女人,你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那是对王的威严的侮辱,是草原上的马儿都无法容忍的耻辱。”王回过身来,紧握的手,骨节处泛出白色。“你的选择呢?” 

“我是王的女人。”我如释重负。转身,离开这仿佛被阴雨压抑得几乎窒息的王帐。 

身后,传来歌声: 

绿色的草儿,你可听到我的悲伤,心上的人儿她要去远方。 

白色的花儿,你可听到我的悲伤,心上的人儿她是否会把我遗忘。 

飞翔的鹰啊,请你带去我的话儿,心的跳动是为她歌唱。。。。。。 



王着人为我梳洗,红色的描金凤裙,是我久想要的。原来王已准备。编好的发辫上,左右的牌饰上有着往生轮和精美的铃铛。仍然记得王缠绵时的呢喃,“送你往生轮,我伴你来生。” 

王过来替我围上金腰带,从来稳健的手,竟有些颤。手指抚着我的颈,如抚着一件稀世珍宝,摩挲着。只是,那眼,总是避开我的目光的追寻。 

突然,手抽离,象是带走了我身上所有的温度,也象是在告诫自己决绝。 

是的,这不是我的嫁衣,是冥服。一碗银色的液体,我一饮而进。然后,我的身体跌落在那曾经千百次躺卧的臂弯。一滴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是王的泪吗? 



千年,不愿醒。这重新见着的天日,仍同昨日一般,我的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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