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醉师踩了一脚手术车，我的头开始倾斜，本来清醒的我立刻觉得头脑晕眩眼前飘着什么，我在手术台上意识模糊，有东西堵在嗓子眼。我对满脸青春豆的麻醉师说：我想吐。那人熟练地拿来塑料袋放我嘴边，喏，吐这里。
我狠狠想，怎么不是帅哥呢，反正都被人看光光，干嘛不能随我所愿，要是金城武值班，我能冒着一死的决心给老李再怀一个，为了到产房一睹金成武的芳泽。我抬头看平庸的麻醉师，内心对他无限同情，好好一个男人，天天饱览大肚子女人的曲线，破肠划肚血肉模糊，晚上回到家，还能在女人身上耕耘乎？
我背着麻醉棒回到病房，一直想吐却吐不出来。回想着那个小眼睛的麻醉师，不知道接下来哪个倒霉蛋会被他检阅。
母亲不让我说话，休息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一点也不困，腿麻木不仁心却沸腾着，小人儿我只看了一眼，医生问我是男是女，我猜是女孩的可能性很大了。心里试探的说女孩吧，医生笑着把宝宝放到眼前，让我清清楚楚看到小孩，贝壳状。那一瞬间失落极了，怀孕初始就想要男孩，不是为了给李家传宗接代，完全出于个人喜好，男孩没那么金贵，撂到地上就能生根发芽。小时候我是孩子王，总希望能站着撒尿。
我看她的时候，她突然看了我一眼，诡异的是用一只眼睛，慵懒的看了我。手术台上的我仿佛过了电，血液停滞，随后瞬间喷张，遗憾只是那么短短的几秒，这个女孩算是住进了我的心房。
病房中的温度接近四十度，孩子还没被推进来，令人烦躁不安。我小声跟老李说去看看女儿，别让人调换喽。老李眼神诧异，只是不敢拂袖拒绝，点头去了婴儿室。我睁着眼瞧着天花板，在医院度过十天无聊的光阴，这天花板仿佛看了一个世纪之久。
我低头看看自己，上半身赤裸，病号服反穿在胸前。下半身接近赤裸，穿着个大尿布，那个被叫做成人纸尿裤的东东。乳房安静的趴在前面，并不是想象中的庞大，也不是洁白泛着光泽。这会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乳晕突兀的增大，颜色深褐色，边上有孕期起的斑。乳头不大，最后的四个星期没有做乳房按摩，也没增加乳头的韧性，我忧虑的想，会有那个白色的汁汁冒出来吗。
麻药还没过去，眼前浮现很多年前澡堂子里的景象。我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瘦及没发育。热腾腾的公共澡堂云雾缭绕，成年女人饱满的胸，细条的腰肢，硕大的屁股，郁郁葱葱的森林，耀得我眼花缭乱。肉味，潮湿的霉味，怯生生躲闪的眼神，让我对洗澡有着超常的狂热。外面零下三四十度，撒泡尿立刻能结冰，门帘内别有洞天，温暖粘稠透着无比的暧昧。原本高高在上的姐姐阿姨老奶奶们，丢开冰冷的脸面，赤裸相对。满身横肉还是曼妙婀娜便毫无遮拦的呈现。
我不是偷窥狂，可是渐渐喜欢上这种无处遁形的洗澡。看她，她，她们羞涩的四处张望擦洗私处，深怕别人注意；结了婚的女人大大咧咧毫不遮掩大叉着腿冲洗，眼睛定定的看着彰显青春的身体，那样的身体她曾经有过。
一年一年，我在澡堂里见证大批女人的演变，自己也从青涩走向光彩的时刻，女人的好时光多么短暂啊。腰肢越发柔软，臀部线条柔和，胳膊和腿变得细腻，乳房，只有乳房，没能像澡堂里见过的漂亮形状那样，挺拔高耸。
我当然见过很多称之为豪乳的乳房，它长在不同肤色不同面孔者的身体上。有人面目可憎有人明眸善睐，乳房负载着女人的自信和自卑。
病房里呈现的乳房都是硕大的，硬挺的，颜色分外阴沉。附着色斑和部分增大，让一个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准妈妈们越发不好看。从手术室推出来的女人，裸露的胳膊和依稀可见的乳房暗淡黑红，仿佛一张旧了的老照片，泛着不可逆转的黄。几天后，她们胸前湿漉漉的一片，打湿了哺乳衫，奶水透过这层渗透出来，女人们抱着肚子，蹒跚着上厕所，刀口的剧痛使她们根本顾不上喷涌而出的乳汁。有时她们上厕所，不关门，男人给拿着吊瓶。来来往往的行人熟视无睹，我却深恶痛绝。一个刚刚刨妇产下地的女人轻描淡写劝我，都惨烈成这样了，还有什么看头。我暗暗发誓到时绝不能成为她们，没个人样。
若干天后为了让奶水下来，月嫂用她硬如钢铁的双手生生捏挤我的乳房，痛不欲生，不逊色于手术后下地的刹那。我艳羡曾耻笑的女人们，艳羡她们充沛的乳汁，我的孩子因吃不饱而嚎啕大哭，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不过三天，因为只有初乳，孩子巨大的胃口和反复的允吸，可怜的乳头双双皲裂。别说吸一口，就是随便的嘬嘬，痛得我六神无主。我和护士长怒目相对，她坚持要我亲自喂奶，而我要求先给孩子点奶粉，她哭得太可怜了。护士长冲过来乘我不备一把捏了乳头：看看，这奶多棒呀，让孩子继续嘬。
我呲牙咧嘴，没奶了，真的。你看，裂了，太疼了。
不行，必须喂母乳。
不行，你给她吃一口。
我跟你耗上了，今天就不喂她。护士长青筋尽爆。
不吃了，我还就不给她吃了。我双目赤红。
我哭了一鼻子。
没想过奶水不足，乳房的尺寸并不小，关键时刻交不了货。
这成了心病。回来后老妈和三儿的嘴边总是挂着一句话，你的奶不够。
我有些歇斯底里。我怎么就不够了，这不好好的嘛，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孩子。
急躁使得我冲每个人发脾气，母亲，父亲，老李都成了靶心。
老李小心翼翼的说：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产后抑郁症，现在看来是产后狂躁症。
眼前一黑，难怪家里人都怪怪的眼神看我，原来把我当病人。
我气结，七窍流血。
喏，老李来接我出院，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拿，来了。
我问押金条带了吗？
回答没带。哦，不打算结算，也就是说不想拿剩余的钱。
给我拿衣服鞋帽子了吗？
啊？还要带这些。哦，是希望我光身子出门。
那你干什么来了？
呵呵，接你回家。
我，呸！
还有还有，老妈让他送鸡汤。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人总算来了。打开饭盒一看傻眼了，有饭，有菜，就是没有鸡汤。打电话一问。鸡汤还在门禁的桌子上睡大觉，根本就没出门。老妈叹为观止，女婿的丢三落四无人能及。
我极想问老李，啥时把自个也丢了，那就是真正的大仙。仙风道骨。
老爸变着花样煲汤，一个月后，奶水达标。够了够了。
付出的代价极为惨痛。
很受伤，不止是乳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