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本必过大法（四）
接下来是我们老二的考试。师傅拍拍他说，“前面都是平路，挂上四档！要是到铁道没停，减速，小心交通灯！”老二上去了，起步出乎意料地稳当。我们都松了口气，老二练了这些日子，就是起步的油离还不成，经常象搓板一样来来回回颠当我们，起步顺利了，就是好兆头。小六排在了第四个。她的鞋子泡了水，湿得只打滑，我俩决定换双鞋子。就在我弯腰解鞋带的时候，考官嘟囔了一句什么，紧接着，我突然腾空而起，脊背重重地撞倒了车顶的铁护栏，然后摔在了木板搭成了板凳上。车厢一下子涌进大量的水。“啊！”地尖叫一直充斥着我的耳。我不知道是我自己叫的还是别人的声音。
翻车了，我们掉进了一个大水坑里。车侧翻在水里。我们狼狈不堪地挤成一团。师傅第一个站起来，站在铁架子上，冲老二大喊：“你出来，让我进去！”老二呢，老二呢，我们突然发现老二不见了踪影。“在这”，小六眼尖，看见一双把着车后挡板的手。我们七手八脚把老二拉上来，他浑身都是泥水，眼镜也没了，黄汤顺着头发流淌在苍白的脸上。路过的大卡车上下来七八个小伙子，把我们拉出了车。更多的人加入进来，把车弄出了大坑。师傅试了试车，还能跑。去看了看考官，他没有受伤，只是衣服湿了，但情况看上去比我们好多了。师傅跑过来，大喊：“你怎么回事？这么平的路，也没个车，你还能开沟里去？！”老二唯唯诺诺地说：“是他让我往中间开的！”我们看看四周的路面，全明白了。这块正好是两条下山的路的交汇处，雨水汇集成河，冲垮了路基，道路的一半坍塌了，形成一个大坑。坑里的水满了，溢出来，继续向前流去，可山上的石块却更多地堆在马路的右侧。警察嫌颠簸，让老二往中间没有石头的地方开，可怜我们这书呆子老二，听话得骑着双黄线开车，活生生把车开进了坍塌的坑里。师傅让我们检查一下哪里受了伤。说实话，当时惊吓的情况下，根本感觉不出哪里疼痛。还是小六眼尖，“哎呀，你这破了！”她指着老二挽起裤腿，裸露的腿喊道。我一看，心一缩。老二右腿前方三处的皮肉没了，露出白花花的骨头。经过雨水的浸泡，四周的皮肉发白，血水还没来得及疏通管道，冲杀上来。师傅和警察协商后决定继续考试。
我拉小六到一边，和她叮嘱：“尽量往人少的地方开！”我和阿姨还是老三力尽所能找出干净的纸巾、手绢包扎老二的伤口。压住上方的血管。
考官显然心情大受影响，后面的考试进行得很快。可怜的老二不停地唠叨：“完了，完了，我后天的飞机去澳洲啊，拿不到本了，我可怎么办？”“你这么想要这个本？”我问他。“是啊，是啊，我老婆在那边呢，我过去要开车送她上学的。”“就你这个技术，过去也不能开！”小五忿忿地说。唉，看着受伤的老二，想想他唱歌的样子，我把阿姨和老三拉到了一边。
这事算是一桩重大责任事故。看师傅那样子，早已经吓得没了胆，平日里看他大男子的样子，出了事情，他总是想溜。也是，这要捅出去，他不但这个月的工资没了，1000块钱奖金泡了汤，还要被罚款。他毕竟是个农闲的时候出来挣钱的人，指着这钱过日子呢。警察也是难逃其责。我们分析了下利弊。决定还是要车本最重要。我们和大家商量了下，得到的统一答案也是要车本，其余的自己负担。
阿姨最后一个把车开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她没下车，到底是做政工的出身，她镇静地和考官说：“警察同志，今天的事情，我得和你谈谈。”阿姨说话真是有水平，难怪她当官。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对于警察的重要责任说清楚了，后面的危害讲明了了，我们的条件谈明确了，还什么都没点透，处处留着玄机，让你抓不住话柄子。师傅这时候，又和警察站到了一边，我知道他不是坏，是怕！是担心自己的利益。毕竟我们和他才仅仅一个月。我把警察和师傅叫到老二的身边，掀开他腿上浸满献血的手帕，一处处白骨显露出来，“你们看看，他摔得已经露了骨头，这个地方无法缝合，去了医院，处理都很麻烦。不管怎样，都有你们的责任。我们希望尽快得到一个答案，好马上带他去医院。”警察没犹豫，说了一句：“全车通过！”师傅有点犹豫：“你们带他去？”“是，就我们去！”“车子，我得开走，去还队里！”妈的，我心里暗骂，一手按住要爆发的老三。“你把车开到我们能打上车的地方，我们带他去医院！”
在医院里，果然医生反馈的情况和我说得差不多。不能缝合，可以止血，要打破伤风针。看来老二要带着伤去澳洲了。伤口其实不深，只是碰巧摔在了小腿正面，骨头与皮最薄弱的地方。我那也有伤，上学时跳高，摔在了放垫子的铁架子上。现在那只有“皮包骨”。中午我们6个人找了个地方吃饭。小六很气愤，大骂师傅的懦弱，小五指责我不该那么迁就他。我没说话。阿姨站出来说，“这就是谈判。大家选择了要本，就是说我们不能丢弃老二的利益去要本，毕竟他受得伤最重。如果我们闹起来，甚至可以去起诉龙泉驾校，那样我们5个人拿到本应该没有问题，但是老二呢？他怎么办？谈判就得有失有得。师傅毕竟是个要靠这收入吃饭的农民，我们不能苛求他多么高尚，他教我们学车尽心尽责，我们基本上学得都不错，和别的车比比，我们得到的经验应该是他能给我们最宝贵的。”
其实我也恨师傅的懦弱和无情。听了阿姨的话，我也平静下来，我们决定晚上还依照原来的大家的约定，请师傅吃个饭。我们那年代学车，都要给师傅上供。考过杆，一般给个两、三百，考过路，就要给得更多。那时很少有车能一车人全过，所以师傅基本拿不满驾校的工资，更别指望那1000块钱的奖金了。我们6个人第一次吃饭，就商量好：大家每人出两百块钱，作为给师傅的额外费用，其中包括杆考通过、路考通过的饭费。平日里我们也杜绝给师傅买烟，因为我们全车都不吸烟。只是阿姨和小五有时拿来两条烟。这次我们决定给师傅的钱中还要扣除老二的看病钱。
师傅没想到我们还会请他吃饭，席间宾主尽欢，阿姨的一席话，也让他明了我们的主张和看法，拿着我们剩下的几百块钱，他面露惭愧：“今天我对不住大家，今后我努力做到不再对不住其他学员。”我觉得这就够了。席间师傅的一句话也让我记忆至今：“你们拿了本，并不代表你们的车开得很棒。今后谁能不把本交给警察看，才是最棒的！”
驾校的生活让我很难忘，但是我估计得最少的是那次车祸对我的影响：至今我开车都心存恐惧！
从鬼门关走过，才知道生命的可贵。车轮子加快了我们生活的节奏的同时，希望缩短的不是我们生命的长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