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英雄情结
英雄情结是男孩子的天性，我家天生的小英雄也不例外。
儿子还不会说话时，有一次发烧，到儿童医院打针，周围都是孩子们或恐惧或疼痛的各种哭声，此起彼伏，无所顾忌。小脸烧得红扑扑的儿子怔怔地环视着陌生的环境，因为很少生病，对打针他没什么印象。我立刻“拿出”“镇定针”，反复给他讲他再熟悉不过的《小兔子灰灰》的故事，就是灰灰很勇敢，打针虽然疼，但不哭。儿子很受鼓舞，眼神从懵懂状态立刻就坚定了起来，一副谁都不怕的模样，似乎还有点蔑视似地看着注射室里其他大哭的孩子们。可是，当针扎到屁股肉里，真的疼了，儿子还是立刻大哭起来，表情和狗熊咆哮变形时的脸差不多。等医生的针一拔出来，儿子的哭声嘎然而止，又恢复了“英雄”的表情，象演戏似的，把一屋子人全逗笑了，儿子却愤愤地瞪了瞪众人，好像在说：我不哭了你们怎么还笑我！
入整托时需要抽血化验，很多成人都怕抽血，更别提小孩子了。所以医生替我鼓励儿子：“勇敢的小男子汉，抽血有点疼，但我们不怕是不是？”有生以来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抽血的儿子不知轻重地点点头，等到针头扎进血管，嘴巴就要咧开放喉时，经验丰富的医生立刻抢话道：“真勇敢，马上就好。”儿子眼泪打了个转儿，没哭。医生跟上来的一句话让我哭笑不得：“赶紧请你们家小英雄吃顿麦当劳吧。”儿子出了医院大门，迎着灿烂的阳光大声地宣布：“走，吃麦当劳去！”
记不得哪个流行的武侠小说写一个剑客，他的独到之处就是剑术达到最高境界时手里并没有剑，这种想象和描述把我这个学中文的都给镇住了，没想到，我们家有幸也出了一个能达到这种境界的“侠客”。
儿子从幼儿园回来一般是先更衣，换上一套干净的秋衣秋裤。如果不想玩车了，就一定把家里凡是有点长条状的东西都挂在身上，样子有多滑稽就不赘述了，反正秋裤是开档的。只见他先举着枪四面扫射几遍，然后拿出刀再四面挥舞几下，接着，指挥左边的上，右边的开炮，后面的向前冲，将军的最高境界就是在一个兵都没有的战场上，能象指挥千军万马一样去打仗！偶尔在电视里看到有个将军戴眼镜，儿子挎上装备后，也一定找副眼镜戴上。即使坐在我自行车的后座里行驶在大街上，儿子也能将双手化作枪四处不停地射击。最好的枪手就是枪法最好的时候，手里并没有枪！
虽然这么调侃，我内心还是为儿子的孤独感到难过。没人陪他时，他自己给自己讲故事，自己和自己下棋，自己和自己赛车，嘴里通常叨叨咕咕，说完甲方的说乙方，说了我方的说对方。他的英雄主义，也只能是自娱自乐，除了父母，没人欣赏，如果他有个弟弟或妹妹，他一定会更快乐更有成就感，我们总归有很多时候是进入不到孩子的精神境界里的。没有办法，人口问题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独生子的弊端又何止这一点儿呢！
儿子一岁后吃饭一直不好，所以，长得瘦瘦小小。一般我们全家出门，就给他一个小包象征性地装点手纸，不忍心加重他负担。有一次，玩到中午，我的确有些累了，就念叨一句：走不动了。儿子的爸爸没有任何表示，却听儿子爸爸的儿子说：“我帮你，我背你的包。”说完，就把我的包抢了过去背在肩上，包于是就几乎拖在了地上了。可气的是，儿子的爸爸妒忌心起，说自己也累了，也不想背了，儿子二话没说。又把爸爸的包背上，包肯定就拖在了地上，无奈，他举着爸爸的包艰难地行走着，估计路人看了，以为儿子不是我们亲生的呢！没一会儿，“英雄男子汉”就无能为力了，转身举起双手找“巨人”爸爸：“我累了，抱抱我吧。”
儿子从小就有保护妈妈的意识，但凡“巨人”爸爸大声说妈妈几句，他都要仰着小脸冲着爸爸怒吼几声，每每都让我有被深爱被保护的幸福感。如果“巨人”爸爸逗他打妈妈，他一定冲过去英雄救美，弄得他爸爸心里经常不平衡。生个儿子就是好，家里就我一个女的，物以稀为贵嘛！所以，我们家的小“英雄”就怕妈妈生气，如果和妈妈产生分歧，被妈妈说哭了，小“英雄”都会边哭着边哄妈妈：“妈妈不生气好吗？”哎呀，什么时候老公也这样就好了。
不过，儿子爸爸也有知足的时候。一般的玩具到儿子手里不到一天，就都成了零部件，儿子的爸爸只好跟在后面充当修理工。只要爸爸一修玩具，儿子一定口口声声地称：“我来帮你。”好像弄坏玩具的是他爸爸。他爸爸修什么，他就抓过什么来捅捅，以表示他也会。不一会，爸爸就躺在沙发上彻底失业了，儿子呢，还蹲在地上忙得不亦乐乎，满地的零部件更乱了套了。
当然对儿子把无理的挑衅当能耐是不能让步的。儿子对自己系鞋带没自信，鞋带总开。有一次，他伸着鞋一定让爸爸妈妈给他系鞋带，我们动员他锻炼自己，他就是不系，僵持了一会儿，他气鼓鼓地系上鞋带向门外走去，我们心里吃惊不小：小小年纪居然敢离家出走了？只见他将屋门敞开，大步流星地走回来，得意极了，往沙发上一靠：“哼！我开门让你们冷！”孩子这种行为怎么可以！我们坚持让他把门关上然后承认错误，经过较量、讲道理，结果是他自己把门关上，坐在一边痛哭一场，从此不再有这样的行为了。
据说，英雄情结会伴随男人一生，有时是可爱的，有时是可笑的，有时又是可气的，有时也是令人敬佩的。在我儿子小小的年纪里，我已经全都领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