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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痛分娩》13章  作者:武林

(人气:77355  发表日期:2014年12月27日 19:15:05)



第13章



VIP收治病人的第一天,于海燕带领陈大卫、江虹及一些医生、助产士在妇产科大楼外亲自迎接,不仅对病人家属行九十度的鞠躬礼,还送了吉祥物——一个躺在花生里金宝宝,然后让孕妇躺在无音万向轮的平车上,由专人护送到豪华病房。

第一位孕妇是汪太太,说是前晚已经“见红”,江虹看还未破水,就指挥护士给病人洗澡,换上刚从保温柜里取出来的丝质病员服。在一家大公司任总经理的老公则带着家庭医生对位于八楼的VIP病区来了个彻底检查,提了几点意见才离开。接下来就是各项例行检查和化验,所有标本都在床旁采集,像B超一类的检查则是随到随做。家庭医生五十来岁,细眼胖脸菩萨相貌,虽然不是产科出身,却对分娩的方方面面了如指掌,并要求参加医生的讨论。当然,她也明确表示,临床上的事还是由医院说了算,她只是负责向总经理传达信息,不会随便发表意见。

魏丽丽坚持不参加那些非医疗方面的接待,于海燕知道她的脾气,也就没有勉强。到了下午,汪太太的各项检查报告和化验结果出来,于海燕召集大家讨论并制订分娩方案,这才通知魏丽丽参加。

汪太太除了体胖和骨盆略微狭窄外,各方面指标都很正常,胎儿也是如此。这种情况当然是顺产,家庭医生只是提出要做水中分娩。

“我们也是看到媒体上的报道,知道有这方面的专家,才选择了贵院。”家庭医生这时看着陈大卫说。“汪太太是第一次生孩子,很怕痛。所以,一切就拜托陈主任了。”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无痛分娩呢?”魏丽丽犹豫了一下才说。

“您是说硬膜外间隙阻滞麻醉吗?”家庭医生用专业词汇问了一句才说。“这个方案我们来前就考虑过了,后来担心对孩子有影响,无论是汪太太本人还是她先生都决定不采用。”

“这个我们能理解。”于海燕点了点头,说。“看来,你们是做了不少功课,各方面都很了解,这样我下面的问题肯定就不会太陌生了。”

“于主任,您觉得还有什么问题吗?”家庭医生有些紧张地问。

“别误会,我说的只是可能发生的一种情况。”于海燕轻松地笑着说。“说实话,分娩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生理过程,谁也不敢保证到时候病人任何问题都不会发生。”

“那当然。否则我们也不会花那么多钱来贵院生产了,就是怕有万一。”家庭医生始终保持着严肃的表情,又说。“我能不能提个建议,虽然汪太太是来医院分娩,但并不是得了什么疾病,你们能不能不称她是病人。”

“这个建议很好。”于海燕马上说。“我们是习惯了,其实产科真的和别的科室不一样,从现在开始,一律叫孕产妇或某太太,大家听到没有?”

大家都表示同意,只有江虹哼了一声说:“其实护理部早就有规定,产科不准叫病人,只是你们医生没有注意罢了。”

“对对对,是我没注意,以后医生也要这样叫。”于海燕附和了江虹一句,又看着家庭医生说。“刚才说到的问题,一般是不会在术前讨论的,但这儿是VIP,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们必须考虑到各种各样的情况。宁可准备了不用,也不打无准备之战。”

“具体是什么问题呢?”家庭医生问。

于海燕便翻了翻一份报告说:“我注意到汪太太的骨盆宽度虽然在正常数值之内,但毕竟不是太宽大,又很怕痛,就有可能在第二产程出现宫缩乏力的情况。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孩子出来时有些困难,需要采取干预措施,您认为是动产钳好呢,还是用胎头吸引术?”

“这个呀?”家庭医生愣了一会说。“对不起,我对这个问题还不太了解,您能解释一下吗?”

“那就请我们的难产诊疗专家来说吧。”于海燕说着,就冲陈大卫点了点头。

“嗯,是这样的。”陈大卫斟酌了一下才说。“产钳和胎吸都属于临门一脚的技术,这时产妇宫口已经开全,胎头已经下降到快出来了,但孩子就是出不来。”

“你就干脆说,哪种方法对孩子有害吧?”家庭医生有些着急起来。

“应该说,两种办法对孩子都没什么影响。”陈大卫解释说。“我们现在只用低位产钳,有时候轻轻一拉宝宝就出来了。但产钳毕竟是金属,会造成一定程度的产道损伤。而胎头吸引术对母亲不会有什么伤害,只是宝宝头部会增加血肿的几率,形状也会显得长些,但过三五天就自行恢复了。”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能不能改做剖宫产呢?”家庭医生想了想问?

于海燕回答说:“这时改做剖宫产难度会很大,因为这时胎头卡在盆腔内,加上打麻药需要一定的时间,弄不好会加重胎儿缺氧。”

“那就绝对选择动产钳。”家庭医生十分果断地说。“但这事就别跟汪太太商量了,免得她思想负担太重,对孩子对她自己都没什么好处。”

听到这儿,魏丽丽下意识地翻了翻桌上的病历,发现家属的年龄比病人大二十多岁,就猜是二婚。这些年,她经常遇到有钱人新娶的老婆生产,尽管表面上丈夫对妻子很体贴,但一到关键时刻,本性就会暴露无遗。

“魏主任,你还有什么要说吗?”

魏丽丽这时听到于海燕问,就摇了摇头说:“这位病……不,这位汪太太的阵痛虽然不明显,但分泌物较多,胎动也少,要注意随时会分娩。”

“我也注意到了。”于海燕点点头,对家庭医生说。“今晚我们会安排有经验的主治医师值班,推荐两位,您可以选择一位。一位是小东医生,他的长处是熟悉各种疑难杂症,手术经验丰富。另一位是朱医生,曾经在大学附院第一产科进修,多次参与高难度的手术。”

“请问朱医生生过孩子吗?”家庭医生问正向自己点头示意的朱爱萍。

“生过。”朱爱萍小声回答。

“那就麻烦朱医生吧。”家庭医生很快决定说。“您和我们家汪太太都是年轻人,可以从医学的角度多聊些注意事项,我们请的‘导乐’原来只是个护士,年龄也大了些,你们正好互补一下,拜托了。”

散会后,朱爱萍就跟家庭医生去见了病房,汪太太正平卧着睡觉,朱爱萍就把一个枕头垫在右边的腰间,以便让孕妇一直保持左侧位的姿势。

“这样汪太太是不是会不舒服啊?”“导乐”有些担心地问。

“不,必须如此。”朱爱萍很坚定地说。“一直到分娩结束都需要左侧位。”

“我照顾了那么多产妇,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导乐”不太情愿地嘀咕道。

“这样做,是为了减轻子宫对下腔静脉的压迫。”朱爱萍解释说。“这是预防性医疗措施。”

“照医生说的做吧。”家庭医生便对“导乐”说。“尽量这么躺着吧。”

可在朱爱萍离开病房时,却见汪太太自己把那枕头扔到地下了。

朱爱萍不想再说什么,就跑到魏丽丽那儿诉苦:“以后这医生还怎么当啊?不让叫病人也就算了,如果样样由着病人的性子来,出了事谁负责任呢?”

“有些观念不是一下就能改变的。”魏丽丽问明了情况说。“经常提醒吧。”接着便看了看时钟,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便笑着问。“我有个小问题,你得跟我说实话,可以吗?”

朱爱萍也笑着说:“您最近的问题可不少啊,要是误导了您,我可不会负责任。”

“我只是随便问问,纯属好奇啊。”魏丽丽这时把门关上说。“如果你生孩子,丈夫是赵新,碰到大人和孩子两者取其一的问题,你说赵新首先会考虑谁的安危呢?”

“当然是我啦。”朱爱萍想也没想就回答。

“这么肯定啊?”魏丽丽露出疑问地神情问。

“我觉得就是这样的。”

“要是孩子的父亲是另一个人呢?比如陈大卫,他会更重视谁呢?”

“这就不好说了。”朱爱萍想了想才回答。“应该是孩子吧。”

“就是说,陈大卫不会像赵新那样爱你了?”

朱爱萍不解问:“魏主任,您不会绕着圈子来套我什么话吧?我这方面的智商可低了。”

“不,那可不是。我是瞎琢磨呢。”魏丽丽说着就拿了包,开门走出来,又叮嘱朱爱萍。“说不定今晚汪太太就生了,你可要盯得紧一点,万一有事立刻通知我。”

事实上,正如魏丽丽所料,没过多久,汪太太就开始呻吟起来了。



郑小东一下班就往家里跑,不仅是因为他爸爸已经在家躺了三四天了,还因为林娜要来。

根据症状判断,郑伟得的是上呼吸道感染。体温不是太高,但剧烈的咳嗽整夜不止,难受极了。老太婆让他去医院挂水,郑伟坚决不去,连血常规也不化验,只是睡觉和喝白开水,等着自愈。

其实小东在国外碰到普通感冒也是不吃药的,当然会密切注意症状的发展,并和做内科的朋友商量病情。做医生的都知道,即使是病毒感染,只要体温不是太高,不是传染病,就不用担心。相反,用了大量抗生素,不仅对病毒起不了任何作用,还会引起菌群失调,增加耐药性。到真的需要抗生素来抗炎的时候就不起作用了。

林娜已经在郑伟请假的当天就来过一次,无论是作为郑伟工作单位的领导,还是小东的朋友,她都希望郑伟能尽快好起来。那次她还遇到父亲的那位堂妹,因为平时不来往,就没怎么说话。她和小东一样,对这个女人也没什么好感。

这次林娜是和母亲一起来的,苏红仔细给郑伟听了诊,又撩开衣服到处摸了摸,最后还抽了一管血带回去化验,见郑伟说话不方便,就先走了。小东则和林娜在客厅里说话。

“你觉得我妈怎么样?”林娜笑嘻嘻地问。

“什么怎么样?”小东有些不明白。“你指哪方面啊?”

“当你后妈呀。”林娜说完就哈哈笑了一阵,压低了声音说。“我妈也是一个人,要是她和你爸做了夫妻,不是挺好吗?我和你本来就像姐弟,这样一个家庭,其乐融融啊。”

“我可不想做你妈的假儿子,要当就当女婿。”小东认真道。“那才是真正的其乐融融呢。”

“你就做梦吧。”林娜冲着小东做了个怪脸说。“实话跟你说吧,我妈已经和赵新父母见过面了,他们也同意。”

“可赵新会爱上你吗?”小东不服气地说。

“总会有那么一天吧。”林娜也不服气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就不信赵新真的是根木头,这么无情。”

“那你就等着吧。”小东冷笑笑。“有句歌词是怎么唱来着?流泪一千遍,等你一千年。到这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个的时候,也许愿望就实现了。”

“好啊,你敢咒我?还真是翻天了不成!”

林娜一边说,一边就跳起来,用双手抓着小东的脸颊往外撒拉。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做的动作,而且每次都是小东求饶才罢休。不过这一次小东却没这么听话了,他一下将林娜抱住,用力就把她压到身下,接着就用嘴唇贴紧了她的脸。林娜像上次一样想挣脱出来,那想到小东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凭你怎么动就是不能动弹,于是只好闭上眼睛停止反抗。

小东见林娜躺在那儿不动,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又压了一会才爬起来,并防着她搧自己的耳光。

“这样有意思吗?”林娜过了会才坐起来,整了整衣服说。“我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是怎么样了,你也不会得到丝毫乐趣。”

小东转过身去不吭声。

“怎么屡教不改呢?”林娜又接着说。“你爸还在房间里躺着呢,就做这种事,真的不要脸,下流、无耻、大色狼!”

小东深深叹口气,就要走开。

“你去哪?”林娜厉声问。

“我渴了,倒杯水。”

“现在不许喝。哪儿也不许走。”林娜又命令道。“上次的事,你还没有道歉呢,今天又这样,你说怎么办吧?”

“你想要我怎么样?”小东硬着头皮说。“反正在我的字典里没有道歉两个字。”

“真是无赖。”

“我是无赖怎么了?”小东很无赖地说。

气得林娜又想去揍他。

小东却警告道:“你再过来,后果自负啊。”

林娜就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还真拿你没办法。”

看看林娜没有真生气,小东就想了想说:“要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林娜笑了笑说。“是不是想去开房呀?你以为我这么笨吗?”

小东却老老实实说:“我是想去小时候我们经常玩的地方。”

“是那棵大树吗?”

“是啊,你还记得吗?”

“当然了,那是我们捉迷藏的地方,那会我们才五六岁吧?”

“长大以后也是去过的。”小东回忆道。“那年你考高中,还让我帮着复习外语呢。”

“我可忘了。”林娜故意装着想了一会才说。“要不你记错了,约了别的女生吧?”

“忘了就算了。”小东失望地说。“反正对你来说不重要。”

“这么说对你很重要了?”林娜又挑逗起来。“也许我高兴起来就重要了呢。”

“不想去就算了。”小东泄气道。

“今天也太晚了,下次吧。”林娜这时声音也柔和起来,但还是用警告的口气道。“别想入非非,我喜欢赵新,在我彻底失败之前是不会考虑其他人的,这个对你也适用。你就好好反省吧。”见小东没有再说话,临走时又说。“还有,我那堂姑妈还真的不能做你的妈,这事你得好好想一想,否则要后悔一辈子。”

等林娜一走,小东就来到父亲的房间,郑伟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在看书呢。

“林娜走了吗?”郑伟放下书问。

“走了。”小东把书放到一边,给父亲倒了杯水说。“药可以不吃,但书就别看了。”

“你要是喜欢她,就不要太着急。”父亲咳嗽了一下说。

“我怎么能不着急呢?”小东以前从来没在父亲面前谈过自己感情上的事,可现在却想说了。“这辈子,我不可能再喜欢别的人,而且小时候就喜欢上了。”

“青梅竹马当然好,可听说她喜欢的是赵医生啊。”

“可赵医生是朱爱萍的男朋友,她怎么可以从中插一杠子呢?”小东理直气壮道。“我也是不让她出格啊。”

“这是人家的事,你就不要参与了。”

“可我就是不甘心,心里觉得难受啊。”

“还是病人太少,闲的。”郑伟喝了口水又说。“其实感情的事和感冒差不多,也是可以自愈的。”

“感情怎么自愈啊。”小东不屑道。“多喝水吗?”

郑伟笑笑说:“你要是喜欢谁,而人家不喜欢你,这就是有病,还是个常见病,但时间一长就好了,就放下了。”

“我可不想放下。”

“不想放下也没什么。”郑伟不想争辩,又说。“年轻人都喜欢自寻烦恼,给自己来点儿痛苦,那就痛苦吧,只要不影响工作就行。”

“当然不会影响工作啦。”小东见父亲心情不错,就试探问。“苏阿姨好像对你不错啊?您要是想结婚,还不如和她呢。”

“这个不可能。”郑伟摇摇头说。“这种女人太强势,我可对付不了。”

“可林娜却希望你们能成呢。刚才您也看到了,苏阿姨对你可一点也不见外,想得很周到啊。”

“我病了,她当然要关心,我是她医院的雇员啊。”

小东固执道:“不管怎么说,我反正不喜欢那个老太婆,也太恶心了。”

“反正你将来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生活,眼不见心不烦嘛。”郑伟说到这儿又狂咳起来。过了会,缓过一口气,往下躺了躺才说。“你管好自己吧,我的事就别操心了。一会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小东走回自己房间时,接到急诊科一个熟人的电话。那个医生说:“我们这儿有个五十来岁的病人,担心感染了艾滋病,能在你们那儿查个血吗?”

全院只有产科有套价格昂贵的荧光检测仪,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检测出HIV病毒,这是为了给某些孕妇作特殊检查准备的。但小东可不想多事,便推脱说:“你们不是也能查吗?”

“那要到明天白班才能做,况且病人也不想公开自己的名字。”那哥们很失望地说。“其实这个病人我也不认识,但他是个医生,因为给受感染的孩子看过病,现在有点症状,但又不想张扬出去。”

“那你就赶紧采血吧。”小东听到这儿马上说。“我一会就到。”

小东这么快改变主意,实际上是出于两个原因。一个是对那位前辈的同情,另一个则是突然想到一个赶走老太婆的办法。他匆匆赶到医院,从急诊科拿到密封好的血液标本就直接送到产科专用的化验室,2个小时后,他拿到写着“郑伟”名字的“免疫荧光试验报告单”,结果是阳性。

回家后,小东把化验单放在客厅的小桌上,那儿很醒目,一进门就能看到。这两天老太婆总是大早就来送些吃的,自然会马上看到了。



汪太太的宫口在凌晨2点才开到3指,要开全还早着呢。家庭医生看到在半小时前匆匆赶来的总经理哈欠连天,就劝他回家睡觉,总经理则在最后一刻要求不做水中分娩,说是担心婴儿会在水中窒息,陈大卫没说一句话就指示护士取消方案,然后就回家了。家庭医生见朱爱萍守在床边一刻不离,就叮嘱了导乐几句,也找了个地方躺下了。

魏丽丽四点多起来上厕所,顺便打了个电话问情况,朱爱萍说已经进了待产室,但不做水中分娩了,宫口开得不是很好,又拼命地叫,原来教她的呼吸法都没用上。魏丽丽说如果需要她过来就打电话,朱爱萍挂上电话想,没事叫什么主任啊,就算VIP的病人都是上帝,也用不着这么多人来服务,不就生个孩子嘛。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远远超过预期。早晨六点刚过,汪太太就开到8指,立刻叫人抬上产床,还没几分钟,胎头就已经下降得很厉害,可要命的是宝宝就是出不来,虽然做了侧切,可会阴还是出现了严重裂伤,眼看括约肌就要断掉,胎儿再不出来要引起窒息,朱爱萍就决定采取干预措施了。

“动产钳吧?”江虹问。

“不,用胎吸。”朱爱萍便让护士拿器械。

“可术前会上的决定是产钳啊?”江虹用警告的口气说。

“不行,这会动产钳,对产妇的伤害太大了。”朱爱萍当机立断道。“有问题我负责。”

胎头吸引术进行得很顺利,宝宝很快就出来了。

这时,家庭医生匆匆跑进来,看到新生儿的头像一块长长的砖块,立刻冲着朱爱萍大叫起来:“为什么要做吸头术?”

朱爱萍却很冷静地回答:“你也是个医生,你看看会阴撕裂的情况吧。”

家庭医生却看也不看,就跑出去打电话了。

尽管婴儿的哭声很响亮,阿氏评分也不低,但汪太太却始终绷紧了脸一声不吭。

一个小时后,朱爱萍亲自护送汪太太回到病房,想把改变方案的事解释一下。不料刚走到床边,就被汪太太死劲打了一记耳光,还骂道:“贱货,你死到临头了!”

朱爱萍大惊失色,在场的护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导乐在一边说:“太太请息怒,一会等你先生过来再找他们算账。”

汪太太却指着朱爱萍的鼻子大声说:“知道这孩子对我是多么重要吗?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孩子少一根汗毛。现在你把孩子弄成这样,算什么狗屁VIP啊!”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医院处理医患关系时最基本的要求,尤其是在VIP,医生就更不能随便说话了。朱爱萍强忍住眼泪对汪太太说:“您刚生产,要好好休息,需要时随时叫我。”说完,这才走了出去。不过,她一出门,就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VIP开张头一个病例就出现了这种情况,让于海燕非常恼火。而且,她从江虹那儿了解到详细情况后更加不解,一见魏丽丽就拉到一边问:“不是说好动产钳吗,怎么又改了胎吸呢?”

“你去看过病人了?”魏丽丽扬了扬手上的病历问。

“当然看了。”

“那好,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再把产钳插进去,会怎么样?”

“后果很严重。”于海燕笑笑说。“括约肌一报废,便便就没阀门啦。”

“还以为你不知道呢。”魏丽丽哼了一下说。“那你还要朱医生动产钳?”

“可这是两回事。”于海燕一下严肃起来。“这儿是VIP,病人是上帝,我们必须严格按照预案来进行。”

“可术中的很多情况是原来估计不到的。”说着,魏丽丽就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这个就要看是什么情况了,汪太太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吧?”于海燕一边走,一边不屑道。“至少也得征求一下病人的意见啊?”

魏丽丽回过头来反问:“那会来得及吗?病人能正常回答你的问题吗?你是不是很久没进产房啦?”

 “是啊,你那位朱医生倒是替病人着想了。”于海燕阴阳怪气说。“可报酬呢,却是一个巴掌。”

“那是汪太太对后果还不了解。等她出院时就想明白了,她会感激朱医生的。”

“我看你是太幼稚啦。”于海燕这时已经跟魏丽丽走进办公室,把门关好才说。“你没注意到吗?”

“注意什么?”魏丽丽不解问。

“这个汪太太和她丈夫的关系不太好啊。”于海燕在沙发上坐下说。“老公不陪产,而且只考虑孩子,那个家庭医生好像是个侦探,只顾着和那总经理联系,和汪太太一句亲热的话也没有。”

“那又怎么样?”魏丽丽想到这对夫妻的年龄差,却故意说。“人家是总经理,公事忙,听说昨晚也是来医院看过的。”

“反正这种二婚家庭我是看多了。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婚,就得‘母为子贵’。”

“什么意思啊?”魏丽丽没听懂。

“就是说啊,如果孩子有了事,比如缺氧脑残了,那她也就完啦。”于海燕笑了一下说。“在这种有钱的人家,老婆的地位必须靠孩子来支撑,你没看电视剧啊?”

“可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啊?”

“也许是她想想后怕吧?”于海燕说着就站了起来。“这样吧,一会汪太太的老公来,你让朱医生到大门外去迎接。只许点头,不许说不。家属发脾气的时候一定要忍着,把这一关渡过去再说。”

“这样做不太合适吧?”魏丽丽瞪大了眼睛说。“要不,我去。”

“你去干啥?昨晚也不是你接生。再说你那脾气我可不放心。就这么定了,你去通知朱医生。”于海燕说完就走了出去。

魏丽丽想了一会才去了医生办公室。朱爱萍半边脸明显地肿起来,可眼里却没有泪水,她正往电脑里输着病历呢。

“有个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魏丽丽拉过一张椅子,在朱爱萍身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说。“刚才我去看过汪太太的孩子了,头型是有些不好看,还有血肿,估计黄疸的消退时间也会有所延长。病人和家属肯定有意见。刚才我和于主任交换了意见,觉得还是把姿态放高点,不要计较病人的过激行为。过两天等孩子恢复了,我们再坐下来谈,好不好?”

“魏主任,您想说什么?”朱爱萍仍然看着电脑说。

“我的意思是,先顺着病人家属的意思。一会汪太太的老公过来探视,你去门口接一下。也别说什么话,如果他想发发牢骚,就由着他去。但以后,我一定会让他们向你道歉,你看行吗?”

“不行,我做不到。”朱爱萍这时转过身,看着魏丽丽说。“我不想在这儿干了。”

“怎么,你想辞职吗?”魏丽丽很意外。“就为这么点小事?”

朱爱萍摇了摇头说:“其实,第一次发现陈大卫也在这儿,我就想离开了。”

“可他并没对你做什么呀?就算你走了,那些事不是还要解决吗?”

“所以我才没走嘛,但我真的是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况且是天天如此,工作上还要听他安排。”

“不是还有我嘛。”魏丽丽叹了口气说。“再说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逃避也不是办法啊。”

“可VIP这种地方我真的不想呆。”朱爱萍下定了决心说。“我们医生也是人,我们和病人家属的关系是平等的,如果这点都做不到,我只好撤了。”

“好吧,这事以后再说。”魏丽丽想了想,才又说。“汪太太你就别管了,由我来负责,我向你保证,一定要她向你道歉。否则,我和你一起走!”

“这哪行啊。”朱爱萍可有些着急了。“我可不想拖累您,再说,您还有无痛分娩呢。”

魏丽丽刚才说的只是气头话,而且是说给朱爱萍听的。就顺着说:“是啊,这事我还指望你来帮我呢,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好,我现在就答应你。”朱爱萍很冷静地说。“但前提是汪太太必须向我道歉。”

汪太太的老公是中午才到的,他在江虹陪同下先去看了孩子,然后又仔细问了老婆,这才去了魏丽丽的办公室。事先,他已经从家庭医生那儿得知事情经过,还和律师商量了一下。

“道歉不可能。”总经理听完魏丽丽提出的要求后,十分坚决地表示。“你们有错在先,我太太只是在这个医生擅自改动了接生方案的情况下才有了一点过激行为,也是为了保护孩子。”

魏丽丽很不客气地回答道:“您可以查查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规定,哪一条说了在病人面临重大伤害的情况下,术中不能改变方案?”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可以私下给被打的医生一笔钱。十万元怎么样?”

“嗬,总经理出手很大方啊。”这时,于海燕闻讯过来,一进门就笑着说。“不用这么多吧。”

“这可不是用钱能解决的事。”魏丽丽还是板着脸说。“我们的医生要的是尊严,您这么做,只会更加伤害她。”

“朱医生这么说了吗?”于海燕见总经理没说话,连忙推了推魏丽丽,又对那男人说。“您先坐下吧,要不要喝杯水?”

“我已经问过律师了,就算是打官司,法院也不会判这么多钱的。”总经理一边坐下一边说。“还望两位主任做做那位医生的工作,我们是生意人,很讲究面子,我看最好是双方都不计较了,行不行?再说了,你们的VIP刚开张,事儿闹出去,对你们的影响也不好啊。”

“是啊是啊。”于海燕立刻应和道。“其实大家都一样,都希望客客气气,和和睦睦,闹大了对谁也没好处。”

“不行。”魏丽丽斩钉截铁地对那男人说。“这事只有一种办法好解决,等您太太恢复了,一定要对朱医生当面道歉,赔偿的事再商量。”

总经理便也放下脸,威胁说:“道歉绝对不可能。而且,我还要告你们擅自改动分娩方案,我太太为什么会受伤,现在孩子又这样,全部责任都在你们医院!”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报警。”魏丽丽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说。“我们医生也是有底线的!”

“怎么能这样跟家属说话呢。”于海燕连忙拉住魏丽丽,还是带着笑对那总经理说。“我们是特别注意影响,但您也一样啊。您是个知名人士,不管怎么说,是您的太太打了医生,这事传出去,做医生的心里都会不舒服,万一您的太太还要去看病,医生知道她容易冲动,会有过激行为,会不会就心存芥蒂呢?这事您还是要想想清楚啊。”

“你是在威胁吗?”总经理瞪着眼睛说。

“我是在摆事实讲道理。”于海燕这时也不笑了。“要不,就按魏主任说的做?”

总经理没再说话,气冲冲地走了。

于海燕立刻关上门,埋怨说:“你瞧瞧,你瞧瞧,也不是没当过领导的人,怎么就不会说话呢?”

“我哪里能和你比呀。”魏丽丽哼了哼说。“绵里藏针,笑面虎,你这一套我可学不会。”

“这叫工作方法,说话的技巧。你将来还要当大主任,当院长,不学这一套可不行啊。”

“您就饶了我吧。这辈子,我当个科主任已经到头了。”魏丽丽说着就站了起来,说。“于海燕,我可告诉你,动手打人可不是小事。朱医生忍到现在,就是在给病人面子,也是考虑到医院的影响。可我们当主任的,不能视而不见,让我们的医生觉得心寒啊。”

“好啦,好啦,谁说这是小事呢,我不是也帮你说话了?”于海燕接着撇了撇嘴说。“可得罪病人也不是小事,这事怎么收拾,你也考虑一下吧。”

魏丽丽还想和于海燕争论几句,不想这时接到曾主任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到省卫计委来一下,说有事情要商量。魏丽丽看看于海燕,见她点了点头,这才说声“可以”。

“呵呵,和省里的领导都直线联系了。”于海燕怪腔怪调说。“我可得防着你,万一在上面打了小报告,我可吃不消啊。”

“那你就小心吧。”魏丽丽也就很不客气地说。“在朱医生这件事上,你一定要有个公正的立场,否则咱们走着瞧。”



伊丽莎白医院虽然只是和省一院的妇产科联合开展优质产科病房服务,但因为可以动用大医院的医生和设备,共享检查报告和化验数据,明显上了一个档次,异常情况的孕妇患者也就可以大胆来就诊了。

这天快下班时,来了个39周的初孕妇,中上腹部剧痛,伴恶心呕吐,呕吐物呈咖啡色。林娜见多普勒彩超显示胎盘与子宫壁之间的界限不是太清楚,不排除胎盘早剥,与科里医生会诊后,为防母儿不测,决定紧急行子宫下段剖宫产。不料术后发现腹腔只有少量淡黄色积液,胎盘母体面却毫无凝血块或压迹,显然早剥不能成立。于是怀疑炎症来自化脓性阑尾炎,因为郑伟感冒没来医院,就请了个外科实习生查了查,那哥们却发现阑尾好好的,至少没有明显炎性改变。关腹后,病人腹痛的症状并见减轻,反而加重,林娜怕有闪失,只好和魏丽丽联系,希望转院。

不料林娜在电话里刚说了几句,就有人告诉她,郑伟来了。原来是那实习生发了短信,郑伟一看病情比较复杂,就让小东送他来到医院。

郑伟毕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他检查了病人后,发现血清和尿淀粉酶指数都有增高,就问家属发病的时间和午餐的食品,得知病人吃了好几块大肥肉,就明白了大概。等增强CT扫描的结果出来,就确诊是产褥性急性水肿型胰腺炎。虽然不用再做手术,给予禁食、肠胃减压,以及抗感染、纠正电解质紊乱等支持对症治疗也并不复杂,但郑伟还是等病人有了明显好转才离开,那会已经是大半夜了。

魏丽丽是听了林娜的电话才得知郑伟生病了。那会儿,她刚和曾主任谈完话,就直奔伊丽莎白医院。不过,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她都没出现,她站在病区的走廊里,先是和苏红聊了几句,然后就和赵新说起了正事。

魏丽丽的意愿是让赵新一起来创建无痛分娩中心。

“别的人员都好说,就是产科麻醉医生不好找。”魏丽丽实话实说道。“你以前一直在产科手术室,也做过许多次的椎管内妊娠镇痛,可以说没有人能比你更理想了。”

“是要我再调单位吗?”赵新想了想问。

“其实不需要。”魏丽丽马上说。“现在我们两家有合作关系,医生、设备互通有无。刚才我也和苏院长聊了聊,她也说没问题。你还是住在他们给你安排的公寓里。再说和朱爱萍在一起工作,也有不少好处啊。”

“可朱爱萍说要和我分手啊。”

“这个你就别担心了。”魏丽丽笑了笑说。“我年轻的时候也常说这种话,谈恋爱嘛,哪能都那么一帆风顺呢。再说,她受了委屈,还想你去安慰呢。”

“出什么事了吗?”赵新很敏感地问。

“事倒没有出。”魏丽丽想了想,还是没说朱爱萍被人打的事,她怕赵新一冲动把事情闹大就不好收拾了。便淡淡地说。“VIP有些病人脾气大,小朱又很有个性,肯定有段时间会不太习惯。”

“这事让我再想想吧。”赵新最后说。“我不是不想跟您干无痛分娩,我只是担心爱萍不高兴。”

“她怎么会不高兴呢?”魏丽丽想想说。“当然你的工作会很忙,责任也很大,但这次曾主任已经明确表态了,他会做我们的坚强后盾。还说了一个好消息,这次我们不只是改变医疗方式,还要对医生的工资制度进行改革,你没听说发达国家的麻醉医生收入最高吗?”

魏丽丽本来还想和赵新再多聊几句,但这时见到郑伟从病房出来,就迎上去问:“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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