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红尘看你
夹在汹涌的人流里，被挟裹着进了地铁，脑海中还是刚刚和你欢快告别的场景。
是告别吗？我真的不懂。那样欢快的摆手，那样轻松的语言，那样没有内容的眼神，怎么也无法让人认为是告别，也许心里还期盼不过是一两周的挥手吧？但理智告诉我，这一挥手也可能是10年20年甚至是今生。对生活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也许只是一秒钟的决定却迟到了一生。谁说这一别的再相逢不是一生的等候或漠然？就如同10年前那仓促的一别，当时谁又料到挽回这仓促竟用了10年时间？
不知道此刻坐在车厢里的你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习惯性的微笑？还是身处人群的惶惑？是近乡情怯还是归家的兴奋难抑？我知道我的推测是多么的武断，在你面前，我的所有努力都只能是失败。也许你只是那样的淡然罢了，哪里有我这般剪不断的尘俗？我知道如果不是周围人惊疑探询的目光，无论我多么固执你也不会把我世俗的牵挂带上。陪你到火车开动的前三分钟，我坦然快乐的和你告别、走下车厢、挥手、微笑、离开，车身一晃，我赶紧回首，望到的只是那一扇扇的玻璃，你吝啬的连背影都没有给我。
“复兴门到了……”，我下意识的随着人流涌出了车外，我要换乘了，被人流前推后拥着，你的话突然在我耳边想起：看人们匆匆忙忙的，如此奔波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呢？除了生活还能是什么？不好的想好，好的想更好。记得我当时这样回答你。你一笑：什么时候人才最满意呢？人心都是不足的。满意也许只是人们的一个理想，乐趣大概就在朝着理想奔波的过程吧？我心理始终是这样认为的也这样回答着你。我知道你要怎么回答我，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拒绝听到你的回答，缓缓进站的地铁帮了我，我们被人群分开夹在了不同的角落。“一切都是表象”，但我还在并且乐于在表象里继续追寻。我坦白的告诉你和周围的人：我是吕洞宾的嫂子——属于无法开悟的那一类。红尘虽苦，但我已踏上了不归路。三毛说“人生苦短，不与红尘结怨”，我做不到超然，我游走在红尘里，看恩恩怨怨，叹聚散别离。
注视着眼前晃动的人头，我一惊，立刻跳出了地铁，我好象是下意识的进了地铁，该不会坐反方向吧？我一看，还好，老马毕竟识途。我立即回转身，看到的却是地铁的门在我身后缓缓的关闭，我一急，伸手去拦——我曾看到好多这样的情景，由于出手及时而登车的，但我，没这样好的运气，门固执的合上了，不理我一脸的惶惑和满车人惊异的目光。只好等待了，没有懊恼，迟一步早一步又能怎样？人生的许多次迈步不是太早就是太迟，既然我们无法预知到达的最佳时刻，又何必在自认的或早或晚中苦恼、沮丧？
似乎是在印证我的想法，下一列车的车厢空阔了许多，竟然还有许多的空座。如果生活就是这样一座列车，错过也不一定是遗憾啊。坐在座位上，浏览着每一张或漠然或疲倦的脸，你那张淡然的脸再次浮现在我眼前，也许你搭乘的就是这样一座列车吧，虽然同行者少了许多，但也少了许多奔波拥挤的形体之累，腾出了更多的时间给思想。而我，在滚滚红尘中苦苦挣扎，虽倦怠但也体会着拥挤、喧闹和个中的冷暖。不同次的列车有不同的运行时刻、运行方向，我们自以为是的褒贬是不是因此而失去了意义呢？10 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那样的豁达和开明，对你的选择由反对到无言到理解到可以忘记你的身份选择而侃侃而谈，但在昨晚的功德林对坐时，我竟然还是不由自主的暗暗叹气，为你。为你在我动情的倾诉时表现出来的那一脸的淡然；为你在谈到花花世界时所运用的漠然的语气：哪里都一样，一样的人群、一样的高楼、一样的街道、人们一样的奔波。不同的也许是楼高了点、街道清洁了点，所以我很少出去如果不是必须。你这样的语气让迷恋旅游、钟情山水的我无言。记得英语课本上曾经有过和你的论调相近的文章，不过作者是在否定这样的说法。我并不企图在语言上说服你，都说“哀漠大于心死”，只是当一个人的情感再也不肯为谁所动的时候，又如何让她哀漠？古人云“身如不系之舟，一任流行坎止；心似即灰之木，何妨刀割香涂？”我的执着在你看来也许只是可笑。于是我再次叹气，为自己。为自己多年来的展转奔波却一事无成；为自己对生活的一腔热望到头来却只有茕茕孑立的冷暖自知。我深信，一旦走近了，每一种生活方式都可以理解，不存在对与错。但我还是禁不住深深的叹气，为你，为我。
红尘有我，没能向你证明俗世的欢欣；空门有你，没能让我笃信“色即空”。我忘情于“表象”的纷繁，你投身于“本质”的探究，在生活的两端我们是否会有殊途同归的一天？
“xx站到了……”地铁的报站声再次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我急速的站起来向车门走去，也许在每个人的生活中都存在着这样的一扇门，能否向你敞开，则取决于你是不是她要停留的站台了。可是，眼前是我要停留的站台了，这扇门为什么还迟迟不开呢？我抬头，门外什么也看不见，那攒动的人头呢？我一转身，看到背后的车门正在关闭，我徒然的伸出手去。本来向我打开的门，由于我的迟钝就这样错过了，我无措的扶住车门，我知道就在此刻，满车厢的目光都用一种神情在询问我，我无力解答也无从解答，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吧，当你错过一扇门时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够理解，而你自己虽理解却给不出理由。我不知道该颓然还是该淡然，在所有目光的凝视中我终于走出了地铁。
外面阳光明媚，一阵风吹来，阵阵温暖的凉意，春天了。
四季轮回，于人，错过了今春还有明春，于只有一季的花草呢？错过了一春便错过了一生。若人长长的一生不过是花草的一秋，错过了哪个季节又哪里寻找轮回？
我知道我终归是红尘中人，还是难得相信你的六道轮回，我不求来生，只是希望在此一次轮回中遇见我该遇见的人，经历我该经历的事。隔着红尘，无论看你还是看我，都是那样的切近而又遥远。
05年 3月 15日 送别儿时伙伴现在佛门弟子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