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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北方,野性  作者:耿大胆

(人气:25771  发表日期:2002年12月01日 22:55:00)



南方若是缺了水,便没了灵气;北方要是少了雪,便没了骨气。

北京的雪,充其量只能算做装饰,一来这城市官气重,府邸花园都雕琢得尽美,不给雪以主体的机会,二来这雪本身也露怯,还没落地便化成水,早早地现了原形。然而首都就是首都,18点下雪,19点全国便会知道。如此稚嫩的雪儿,被负载了厚厚的政治意义,到底勉强。

出塞。

胡天八月即飞雪,可八月的雪即使很大,也只是彩排。树还是绿的,亦有花开,本不是来的时候,可雪偏偏就来,看似无意间忘了节气,或是等不及叶落,实则不然,八月的雪,纯粹是故意下的,就是来欺负秋天的,所以,八月的雪,是流氓的雪。

雪若是合了时令再来,尤其是结冰的天气以后,可就不是戏谑的气象了。先是天,阴惨惨的,然而无风,也不需要风,雪自在云里冷冷地积攒着,高兴的时候便下。此时,你或是偶尔看一眼窗外;或是刚给炉膛里加一铲煤,再给老爷子热上酒;或是劈柴禾热了,把棉袄扔在一边,脑袋上冒着热气;或是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和同学打闹着回家;或者你正在滑冰;或者你正在踢球,那雪,就浩浩荡荡地来了。

不在夜里,听不见簌簌的雪的声音,在白天,雪落的时候,却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雪朦胧了视觉,也朦胧了听觉,看着纷纷的雪和纷纷的行人,竟会感觉到静谧。雪花把嘈杂直接摁在地上,再踏上一万只脚的时候,便只剩咯吱咯吱的响动了。

冷月如刀的时候,大雪便暂歇,人走过的地方,已压实成雪道,城阙漠漠,灯火零星,雪映着月光,青蓝色,衬着白世界中夜归人的黑影。若没有西北风,照例就不戴棉帽,任那冷浸润你的头脸,再燃一支烟,和冷气交替着吸,几口下去,便能听见你的咳声和咳声搅起的犬吠。

也许是城市里需要被掩盖的东西太多,雪更愿意光顾山峦,旷野,乡村,恣意于白山黑水之间。对必须在严寒中生存的人来说,那日复一日的白色,不是诗意,而是单调和乏味。即便雪野中的落日,尽管红红的,看的久了也就不相干。因为在冬天,太阳与温度无关,只是个亮儿罢了。而能在严寒中生存的,只有坚强的树,坚强的种子和坚强的人。

有什么样的山川地理,便有什么样的风土人情,试想在广袤的雪原上行走的人们,怎么可能细声细语?谁又能把一个风雪中迷途的猎人拒之门外?零下三十度的冲突,怎么可能不用拳头热身,而打那种无端消耗热量的嘴仗?哪个男人能拒绝60度的烧酒,哪个女人又能拒绝比酒更热辣的眼神?

就是这片土地,滋养了侵扰中国几百年的北方部族,当这些骠悍的骑士成功地加予每个中国人一条辫子后,便在二百年内被教化得血性全无。填补这片土地的顺民们,背负着文化的枷锁出关而来,面对上天赐予他们的肥沃的黑土,只知安于现状,对于更北的西伯利亚,竟毫无拓殖之意。任那些操着二手欧洲文化和科技的人横穿亚洲,把旗帜插在白令海峡的岸边。

中国文化能包容许多,惟独阉割了骠悍,所以中国文人最缺的就是野性。在文官统治的社会里,缺乏野性就意味着缺乏变革,即便以豪放著称的东坡,虽历八洲,面对王安石的变法,也保守得几近顽固。而那些更普遍的文人们,则把拿捏风月与玄机的艺术,一代代推向高峰。

所以,文明是春天,但不能忘了冬天;文明是润物的雨,但不能忘了自己曾经是雪;文明是优雅,礼貌,秩序,修养,但不能变性;文明是不粗野,但要有一颗稍稍粗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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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彩 hufllawyer 2002/12/07 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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