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曾外祖父是谁、祖父是谁,我们都一清二楚。就连她那个有鸦片瘾的后妈,都是名门望族的出身。60年前就有人批评张的臭显摆,可是,中国人都有贵族崇拜情结,人家张爱玲那叫聪明,那叫满足市场需求,换了我们,连臭显摆都不能够啊!描述我们的家族历史,那叫痛说家史,没有金马碧鸡的辉煌,简直是草根中的草根。
即便是草根,总归还有点家族传承,比如说:爷爷总是单独吃小灶,一盘盐水花生米,一个一个地,就着小烧儿酒吃下去,我们不能眼馋,这叫敬长。等到了我们这一代,生出的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远离了家族的传承,正在重新构建规则。
十里八村的,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众星捧月地把你送上火车,来到那陶冶情操的殿堂。忙忙碌碌的很多年之后,蓦然回首,依稀地看见家乡的枯藤老树在时光的雾气中缥缈,燕子的呢喃与知了的聒噪仿佛天籁,儿时玩伴的面貌模糊成了滴在宣纸上的淡墨――庄稼院里偷枣儿吃的孩子是我吗?那渐行渐远的,是我曾熟悉的山和水。那日渐衰弱老朽的,是我的亲爹亲娘。
即便在这个大都市里生活了十年、二十年,心里还是有那种异乡感:被剪断了根的小草在异乡与故乡中间骑墙。即便没有离开出生的地方,但城市的巨嘴吞咽,让儿时的记忆同样踪迹皆无。心里有些许惆怅,却也不能倒退回去。现如今的我们,衣锦了也不能还乡――故乡的生态早就已经不适合我这株杂交草。现在的我们,是一部暂新家族史的开篇。
有时候,爱与流连也挺一厢情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