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系列]没有风抱住我 作者：青菜
(人气：61842 发表日期：2003年05月08日 01:06:48)
我，李青菜，三十岁，党龄十年，事实婚龄三年。 在CBD的高级写字楼里一家投机倒把、见利忘义的小公司里做会计。
我三十岁了，今年就要结婚了。我和他已经同居了3年，早就说要结了，但是谁都懒得去街道领证，更懒得酒池肉林、大宴天下，这样一住就住了三年。我自己也觉得我是一个已婚女人了，每天热衷于洗衣服作饭养花喂鱼，挣的钱都放在一起，用我的名字存起来，呵呵。我们这一娶一嫁是肯定的，肯定——就是说不结是不可能的，就象人民币不能撕开用，撕开就没人认了！
最近总是觉得很闷，虽然有了房子有了车，生活过的不忙不燥，我好象在一个温暖的香喷喷的不透气的屋子里待久了，有点头疼，有点不开心。有时候，坐在阳光里，拿本闲书慢慢翻着，我的心就轻的象一片羽毛，还记得《阿甘正传》里的画面吗？一只羽毛轻轻飞啊在晴空里，在微风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随着音乐翩翩舞动，轻盈的旋转，一点也不象没有生命的东西，谁也不知道它会飞多高多远，就这麽飞啊飞啊一直飞着---。
三十岁了。我发现，我的心越来越飘忽，好象总是在天上飞着一样。
大家都知道，SINA的聊天室是很脏的地方，大多数人在那里是找一夜情、性伙伴什麽的。最近这一个月我经常进去看看，也许是好女人做久了吧，看看脏东西很过瘾的。在聊天室里我有耐心待上一、两个小时，看陌生人在说话，有时也和陌生人乱搭讪，我一直觉得自己的嘴很笨，可能是文字是跟语言是另一回事吧，流畅的打着字我发现自己还真不笨，还挺能白话儿的。
这时候接近年尾，公司里的那点儿事都作完了，也是因为缺德老板要带他的小MM去日本，然后在除夕赶回来陪他的大LP吃年夜饭，公司因此提前一周放假。看吧，这一辈子沾谁的光是不一定的，我打心眼儿里感谢小MM！
此时年关将近，我的心情莫明的孤寂落寞，很想找人说说话，可是发现没法和认识的人说，只好跑到人最多、最乱、最安全的地方去说。
那天晚上，在“北京最高”聊天室有三百多人，乱得要命，我随便点了一个名字——“空挡滑行”——这个名字比较有意思，比那些“车房款男”、“寂寞老总帅”、“性趣昂然”什麽的好象强点！
对方是个男的，我们从十点半开始聊，我“的啵的啵”的装成一个失恋的小姑娘，这个叫“空挡滑行”的人一直在好心安慰着我，也间或损我两句，表扬表扬自己。他的语句看起来很风趣也很善良，完全是北京男孩那种嘴损、缺德而真诚。我和他一直聊啊聊，觉得他真是有趣。
我说话也越来越放肆，特别想把他惹恼了然后自己哈哈笑，但是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惹恼他也不那麽容易。他说他30岁未婚而且没有女朋友。我说27岁未婚如果不是我心有所属还挺合适啊！两人开始哈哈哈哈大笑！两个小时过去了，又开始聊人生什麽的，我忽然问了他家的地址，他如实说了，地址是不是瞎编的，而且离我家不远——三站地而已。
我说：“不如我现在去你家，800块钱！” 我象个老练的坏女人似的打出这行字，希望他悲愤：“靠！聊这麽半天，是个装纯的JI啊！”
“800贵不贵？”
他沉吟半天——估计思想斗争呢！然后轻轻打出：
“贵倒不贵，可是我不消费！”
看了这句话，我当时笑喷了——人家不砍价，也不消费！
“哈哈，我现在就去，20分钟后开门——”
“爱来就来吧！”
“有地儿吗？”
“有啊！如果你特漂亮就睡床，我就睡沙发；如果你不漂亮就睡沙发，我睡床！”
这时是凌晨3点，一个大男人能对一个陌生女子说出这麽正经而有趣的话来，我估计啊，他要麽是有“毛病”，要麽是中共党员，要麽又有“毛病”又是党员！
对着电脑，我们同时哈哈大笑。
一直聊到早上四点了，我们告别了N次，还是不舍得走，我约他后天还在这里继续聊，他说他很忙很忙不可能。不可能也算了，我也不可能没事老泡在这泥塘里啊！
第三天没事做，又上“北京最高”来逛逛，以过客的身份一直和别人瞎贫着，忽然看到他的名字，刚“嗨”了一声他就火了：“我等你一小时了，你守不守信用啊你？！”
我一是忘了是否约了、二是一贯嘴硬：“我们约过吗？我们认识吗？”
他说：“我XX正收拾屋子呢，正事全耽误了，你没事了？神经病好利落了？我走了！”我看看表晚上11点，他在收拾屋子，呵呵！听他说话糙了吧唧过日子还挺在意，真够有意思的。
这家伙一转身就真不见了，留下我一个人傻子似的等了半天，嘿嘿！我想说话的人不见了！
幸亏在第一次聊天时我记下了他的电话，年三十发了短消息祝他新年快乐，从此开始“短”来“短”去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哥们说网上的女孩都是恐龙？！”
“何止，我是霸王龙！”
“不要为一现的昙花伫足，不要为芬芳暗涌的夜晚留步---！”
“吃错药了，醒醒！”
“我感觉你结婚了！”
“是的，我孩子3岁了”
“那你去洗尿布吧，再见！”
“你老公找到一个‘宝’，你儿子就惨了！”
“？”
“你风风颠颠的没正经肯定会抢小孩儿的吃的！”
“是的，连邻居家的孩子都怕我。”
互发了N次短信，然后开始通电话。
说说我和我“老公”的问题吧！为什麽我独自过年呢？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去看他妈妈了，我为什麽不跟着去呢，就事收个小红包什麽的，不可能的，我和准婆婆的关系就象拉登和布什的关系，2050年前是没可能缓和了。所以春节大假我是“且自逍遥没人管”，过的美滋儿美滋儿的----。
整个春节阳光灿烂，谁都看出我的变化，笑容太多了，而且总是在看手机。有一天夜里我是握着手机睡着的，他有没有发现呢？应该发现吧，睡在身边的女人在凌晨两点发短信，谁会不知道呢，但他从来没问过我，也没有检查过我的手机。我想，其实也许他还想透透气呢——暗想这八婆女人终于不呱噪了；或者他在想“如果她重新找个人就好了---”。 我一直认为，人的内心和外表是完全不同的，你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别人的真实想法，永远也不可能！比如我妈还有我那几个死党如果知道我在想啥、干啥，她们基本上会----尤其是我妈，如果知道我不陪她的好女婿睡觉而和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深夜聊天的话，准会呼天抢地向党组织反映情况的！
我们怎麽了，我们没什麽啊！他在知道我是“婚妇”前，很肯说一些肉麻话，后来就不同了，只是很温馨很正经的聊天啊，虽然一谈就是4个小时。挂机之后再发10个左右的短信，互道晚安。想一想，也真是有毛病，太有毛病了。这正常吗？这不正常吗？
我也觉得很难过，明知到不会怎麽样这麽费唾沫干吗？我知道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表示——实在不忍心看一个寂寞的女人“让寂寞这魔鬼吞噬稚嫩的心”——KAO！说我呢！我琢磨，他是想有个我这麽聪明又风趣的女人倾诉心中的话。我们也真是很谈的来，无论谈多沉重的话题也会说不了三句半，又开心起来了，然后大笑起来---！然而，我觉得痛苦！好象不能和他再聊下去了，还有5个月就结婚了——六一儿童节——五年前我和他是在那一天认识的，不结是不可能的，况且“老公”他人很好，干干静静的斯斯文文的——脸上一个痘痘都没有。再有，我和他妈已经绝交了，不会再迎来送往巴巴结结的，我们什麽麻烦都没有了，这好人、这好事不能白便宜别人啊！
每3秒看一下手机，微笑——期待——微笑——绝交——和好——微笑，很伤神的！我也很后悔对这个聊天的伙伴太专注了，恕我不用我最讨厌的“网友”这个词！他是生意人、我是会计，都是很精明、很会算计的，平日里唱收唱付的、辎铢必较，这个春节给“中国移动”巨额红包的感觉已经撕心裂肺，还要午夜梦回、牵挂惦念，真是太不合算了！
无论多麽精于算计，好象也没有人能算计得过“缘份”！
而“缘份”也不是由人算计的。
怎麽形容我们的关系呢？
“你说我们这到底是什麽关系吗？”
“我们有关系吗？象空气啊其实什麽也没有啊！”
“对，就象空气！”
“我其实很怕春节结束的！”
“我——也是！”
春节很快就结束了，我们仍然白天短信、晚上聊天，但是联系的少多了。我慢慢知道他是一个工作狂，象一只野猫，时刻紧张、生活也没有规律。父母兄弟朋友都帮不上他，他万事得靠自己。常听他说他在吃泡面，有时想去他家帮他作一次饭，其实是不可能的。我们谁也不想见面，都是聪明人，谁会蠢到去见一个网上认识的人呢，不让人笑掉大牙吗？虽然我在心里设想了1000次，如果见他该穿什麽衣服呢，要不要擦点香水呢？在哪里见面呢？是宰他顿“豪饭”还是在午后喝杯茶呢？
如果他长的象个民工，我又如何下台呢！
如果他一脸痘包，我怎样才能忍住不吐呢？
最隐私的是，我的死穴在我的后背，就是说，如果我在他家炒菜他从后面抱我一下的话，我立马会象中了煤气一样，手中的锅铲一软——晕倒！
我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高兴三分钟，伤心三分钟，他多次表示可以免费送我去安定医院，他忙起来也真不爱搭理我，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寂寞的已婚女人，刁钻又不可理喻！其实就算我不是这种“婚妇”的身份我们也不会怎麽样嘛，这种关系真是太奇怪了。如果我频繁短信他，他正忙，说话就会很难听，“你有毛病啊？”我这火爆脾气也只好忍气吞声！而如果我不联系他的话，他也会小心翼翼的问：“怎麽啦？怎麽啦？”
过了春节半个月就是情人节。
他的短信是：“今天情人节，你一定没收到什麽礼物吧？”
我回：“是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一夜情！”
他也只有：“你、你、你、你----！”
我确实有本事把他气的结结巴巴的，所以，我们可以清楚的得出一个结论，这不是那种和爱有关系的感情，再清楚也没有了。
他的短信又来了：“我很孤独，介绍个女朋友给我吧！
我回：“好的，我翻翻花名册，给你找一个最丑的、和我的仇最深！”
他笑了：“你符合第一个条件，嘿嘿！”
我很喜欢他挖苦我，我最爱听他说我“的色”！我是很“的色”——在他面前我翻箱倒柜的显摆我的优点。
天气好时或心情坏时，我有开车兜风的习惯，150迈在高速上，贴的花瓜似的白色的捷达象箭一样，这种速度感无以伦比！我知道他的车是红色的桑塔那，我们上班、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我有时就想也许真的会见到，所以在路上总是东张西望，一方面也小心自己不要边开车边挖鼻孔了，呵呵，我们还是没有见过面。
情人节过完了，学雷锋的节也过完了，消费者的节也过完了，我们公司也出事了，其实是小事，这个公司的缺德老板不想做了，他的钱赚够了，他需要歇手、消化和避祸，我们公司的商业秘密我就不多说了，反正我的那个老板是个喝人血的坏蛋，但他对我还行，我也没必要替天行道把他的事抖落出去。
3月20日早晨，他把我叫到办公室，桌上放着3万块钱：“公司结束了，遣散费在这里，你的是别人的三倍。”
我抬头看着他，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心想：“这孙子，他干的黑心事太多了，他要不躲躲我估计也得有人上门坎他——早料到这一天，但是来的有点快啊，我还得重新找工作----”
然后我开口，一开口我就说：“才3万——好象有点——”
缺德老板笑了，眼神还怪真诚的：“咱们也算私交不错，你人好，脑子也不慢，给我干了6年，得罪了那麽多人---现金就这些，不过车你还继续开着，除非税务找大家的麻烦 ----就这样了啊---”。
还好，车也留下了，这车是缺德老板私下给我的福利，我一直和别人说是自己买的。
中午12点，我从公司出来，投入到初春的好天气里。天蓝如洗，整个CBD有条不稳的繁荣着，高楼大厦反射着晴朗的天光，这些玻璃柱子看起来一点心事也没有——没有失业、没有剥削、没有血泪、没有忧愁。我进了停车场，喝口水坐在车里发呆，不知去哪，也不知找谁说话。告诉“老公”我失业了，他会说：“没事，那就回家吧。”他心里会说什麽，我可不知道。告诉朋友我失业了，她们会怎样呢，只能安慰我——“唉呦！再找呗！”全是没新意的套话，什麽问题也解决不了。那他会怎麽说呢，他准会说：“失业了？——我早就想你们这种公司长不了，现在国家的法规越来越严了，唉——别‘的色’了，回家哭去吧！”
今年的天气实在不象去年那麽多风沙。阳光总是明晃晃的，厚毛衣也穿不住了，这天气正是去大觉寺在花树下喝一壶好茶的时候，也许约他出来见个面、喝杯茶，能否约到是个问题，而且这壶茶一喝难保不去他家蓄杯，去他家蓄杯难保不----反正我不是什麽好人。
我是一说瞎话就脸红的人，还是别冒险丢了“饭票”再丢了“保险”----！
把车打着了，很想愁眉深锁、自怨自艾一下，我“扑哧”又笑了，早就想失业了，想想包包里的遣散费，我打算什麽也不说，马上实现自己的一个小小愿望先。
我今天要把捷达排气管的消音器给拆了，我太喜欢跑车呼啸的声音了。
从修理厂出来，我“呼噜呼噜”的开着车心里别提多美了，三环路上不断有人摇下窗户看我，我知道我又开始的色了，反正不上班最近不会进三环了，每天去高速兜一圈罢了。我特好莱坞的戴上太阳镜，心情就象早晨八九点的冉冉升起的太阳---。
巧的不能再巧了，刚过高速收费站就看见他了，车号12345，红色普桑，我高兴的呼啸着冲上去，别了他一下然后飞驰而过，车速太快我都没看清他长的什麽样子，不敢想他象我的梦中情人黎明，心里暗祷千万别象曾志伟，不知他是胖是瘦，他的目光是多情忧郁还是贼光闪烁，不管这些了，反正遇上了。
我拨了他的电话：“从收费站到昌平环岛，看谁快？”
“呦！你动静大啊！又‘的色’上了，我没空陪你玩——。”
“难得碰上就这一次？！”
“你怎麽这麽闲的慌啊？慢点开回家吧你！”
“你赢了我去你家给你作饭——。”
“不用了，我家有女人——！”
“吹吧你——！”
“那、那好吧，别太快点到为止啊——！”
挂了电话我已经领先他300米，我象箭一样，这条路我走过一万遍了，每次开车兜风直奔水库然后掉头回来，不知道今天水库边上有没有偷偷卖鱼的，如果有的话晚上可以给他顿一小锅汤。
电话响了，
“小姐，你慢点，你要我命啊，我是要娶老婆生儿子的人啊！”
“你这麽胆小能娶到老婆吗？”
“你实在缺收拾了——注意安全啊！”
“你老打电话干吗？打电话才不安全呢！”
刚过十分钟，电话又响。
“你有病啊！不是说到环岛就掉头吗？”
“你家楼下见！反正你输了！”
我随手把电话关了，把音响开的大大的，捷达车并不是那麽隔音，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加油时车象豹子一样的呼啸，真痛快啊！我平时只开到环岛，今天天还早，可以开的远一点。
从后视镜看去他好象紧张的要命，离我200米的样子。
我微笑！
下午四点时候，是阳光最明媚美好的时候，空气是透明的金色，层层远山青碧淡蓝，平展的高速路象一条灰色的缎带，反射着淡淡的光晕，畅然伸向远方。公路两旁的山坡已是青葱连绵，我的心快活的飘起来了。路上的车并不多，我打算过了水关长城就掉头回来，也许我真的该帮他作一顿饭了，然后报个班学点什麽，不能再瞎晃了，我也要乖乖的作我的新娘了，嫁给那个不吵架不拌嘴的好丈夫-----也许还可以给他介绍个姑娘。我这人就是善良啊，唉！我这麽好我跟谁说了-----。
高速路就是一条“缎带”，这条路会通到那里呢，下高速上国道，可以一直到草原，到坝上那个水草丰美、有白桦林的地方。山势渐缓，一个漂亮的长坡展现在面前，我想可以痛快的空挡滑行一次，然后在前面找个桥洞掉头回来，别吓他了，他的心理素质是有问题的。
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我写给他的邮件：“‘空挡滑行’，真是我喜欢的感觉，为什麽会有空挡滑行的机会，因为在前面费尽心力积蓄了速度，才有机会滑行一次，如果从150迈摘档，再赶个下坡，你说能滑多远？这个词也可以形容你我这类人目前的生活——在30岁以前积蓄了一些经验、阅历、财富，现在放松一下，在阳光下眯起眼睛享受一下空挡滑行的快感，多麽痛快淋漓啊！当然，无论滑行多久也需要再挂档前进，是不是？”
但是，在滑行的时候你看到标志了吗？是阳光太刺眼吗？我的眼睛花了吗？山路回转之后竟是悬崖半壁，不知道谁把路这样放的，这个U型拐弯设计的真不科学！
我的车象一片羽毛轻轻飘过护栏，这次飘的真轻啊，连排气管都没声了，在金光烂漫的夕阳下静止了，我就象一片羽毛一样飘起来了，但是并没有象风中的羽毛一样向上飞舞、轻盈旋转，此时，没有风、没有风、没有风抱住我，无论飘的多远，也只能划出一条流畅的弧线。谁能抓住我？飞的这麽高，谁也抓不住我了！
真象一片羽毛！
风呢，为什麽没有风抱住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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