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禧街43号的“麦香蜜语” （五）
“干什麽呢？”
百姗抬头，胡双成正笑吟吟的进来，他的手机响了，低头看一眼屏幕上的短信，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麽变化。这个小小的默契让百姗特别高兴，百姗的脸红了。
胡侃侃看见他爸爸来了，抓起桌子底下的旱冰鞋跑出门，上了车，然后一声接一声的按喇叭。
胡双成歉意的说：“今天带他去他奶奶家，谢谢你帮我看他，实在找不到好保姆，他老摔东西还咬人，连小时工都不爱上我们家来┅┅开了学就送他上寄宿了。”
“这麽小就寄宿？”
“唉，先上半年再说，不能让他跟家这麽横反！到年底我想把公司关了——也许吧——然后好好带带他，这么下去我也想咬人了┅┅！”
“哦，也是——！”
“再见，谢谢你，忙过这一阵吃饭——！”
“再见！”
再见。百姗莫明的失望，失望透了。小辫儿忽然从大书架后面转出来，一脸坏笑的看着桌上的苹果派：“嘿嘿，没人吃啊，还是热的呢┅┅。”
这一个再见，就有十天没见，胡双成把胡侃侃送到他奶奶家就紧急出差了。
百姗还是收到他的短信：“你在干什麽呢？：） ”
“你在干什麽呢？：） ”
“作蛋糕呢，今天生意不好。你什麽时候过生日买个蛋糕吧？”
“好吧，只是要明年了。：） ”
“你在干什麽呢？：） ”
“啃鸭翅膀呢，今天买三送一。”
“你在干什麽呢？：） ”
“开会，看甲方自己吵架呢！：） ”
“你在干什麽呢？：）”
“调试设备。”
“你在干什麽呢？：）”
“┅┅。”
这是干什麽呢？百姗想，这是给中国移动作贡献呢！
百姗不想打电话，因为不好意思。她猜胡双成也不想。过了三十岁，感情的表达方式似乎是“珍藏密敛”了，表面上波平如镜，潜下去是马里亚纳大海沟，呵呵，这个比喻就过了。唉，其实有多深呢，只是认识一个月而已。而且，有些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体会到了就到了，体会不到就算了，三十岁以前是谈恋爱，三十岁以后是恋爱，可是，这算恋爱吗？
百姗有深夜独自散步的习惯，一个人沿着回龙园走很远，一直走到流星花园的夜香树再走回来，流星花园外墙下种满了迷迭香和薰衣草，百姗经常在夜里偷一大把迷迭香洗净晒干了烤在面包里，非常好吃，很多客人都喜欢。百姗捧着迷迭香慢慢走着想着，想想店里的事，想想新的蛋糕花样，想想怎麽让不爱甜的大人喜欢，想想怎麽让爱甜的小孩儿喜欢┅┅。小孩儿、小孩儿┅┅。
百姗独自一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溜达着，踢着脚下的石子，夜真的很深了。
一辆白色的PASSTE轻轻停在她身边。
“百姗？”
百姗回头，是胡双成回来了。
“百姗，上来，我送你回去！”
百姗上了车，侧头看看胡双成，胡双成一脸疲惫，脸色暗黄，努力的睁着眼睛：“呵呵，一口气开了五百公里，真累真累┅┅。”
“真累真累。”百姗还是第一次听他说累，不知怎麽回答，心里有点疼，脸上楞楞的。
胡双成并没有直接把百姗送回家，绕着回龙园开了一圈才把车停在风一的门口。
“百姗，快回去吧，早点睡。听话——。”
百姗微笑着下了车，向双成挥挥手，车开远了。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是怎麽啦，好象一句话都没说啊。胡双成把车向风三开去，从后视镜里看着百姗的背影，不禁黯然心动，“唉，这个白天八面玲珑、笑的象个烂桃儿的姑娘，夜里这麽一个人散步，看着孤伶伶的┅┅。她拿的是什麽草，这麽好闻的香味儿┅┅。”
“姐姐，帮我编辫子——。”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站在百姗脚下，百姗正在占着手做蛋糕，几十个客人在等着。
“等等啊，等一小会儿好吗？”
“姐姐，帮我编辫子——姐姐——？” 小女孩儿使劲儿拉着百姗的衣角。
“对不起，等一会儿，姐姐马上就好了——。”
“姐姐，姐姐——”。小女孩儿哭了。百姗手里的奶油花不知怎麽了，无论如何放不到蛋糕上，放上去就化了，放上去就化了，百姗急得手忙脚乱一身是汗，怎麽回事？又化了┅┅又化了┅┅又化了┅┅。
“姐姐，我的头发够长了，这麽长可以梳鱼尾头了┅┅”。
“鱼尾头？啊——！”百姗低头看看大惊失色，小女孩儿的头发不停的长着、长着，眼看着长过了后背，长过了膝盖，长过了脚踝，象疯狂的海藻似的，还在长，还在长┅┅。百姗一把抱住小女孩儿：“别长了、别长了，我给你梳——。”
“别长了——别长了——啊！”百姗醒了，一身的热汗。
这个小女孩儿百姗好象认识，多可怕的梦啊！百姗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黑暗中，胸口隐隐的痛，说不清的闷痛。今夜为什麽这麽安静？这麽热？小冯不是说过嘛，小暑这一天不热，三伏就不热。真热啊不会要地震吧，太安静了，百姗忽然想到了死——死就死吧，幸亏没有孩子，没有牵挂，什麽都没有┅┅。
那一年杨贵儿听着迪克牛仔的歌儿问百姗，“如果你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空姐说：‘各位乘客，非常荣幸的告诉大家，飞机十分钟后要坠落了，每个人可以打三个电话——这三个电话是有本公司付费的，请——’百姗你都打给谁啊？”百姗想了半天说：“我啊，第一个先打给我妈，她要是听说我快死了，估计得乐个半死——我就让她高兴一回。第二个打给你，你是我的保险受益人，你拿了钱去买FENDI买GUCCI买LANCEL，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第三个电话？不打了，我要闭上眼睛好好享受万米直坠的快感┅┅。”
百姗看看表，午夜两点半。百姗现在想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响了两声就有人接了。
“喂？”
“喂？百姗？真是你？怎麽了这麽晚？”
“嗯，没事儿，想和你说会儿话，你怎麽没睡？”
“没睡呢，今天累过劲儿了，睡不着——你怎麽了？”
“没事儿，想和你说一会儿话┅┅。”
“好吧，说吧，我听着。”
“嗯，也没事儿，真没什麽事儿。”
“那，这样吧，这麽近，我现在去找你，你家有吃的吗？我饿死了┅┅。”
“哦，来吧，好象还有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