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侯的八月底、九月初是我最忙的时候。
八月底核桃熟了,正是最最好吃的青核桃的季节,我每天要在树下花很多时间,核桃皮把手染的黑黄黑黄的。这时候,我也得厚着脸皮去同学家抄暑假作业,也许一门的作业要到几家去抄——这样知道自己一暑假什麽都没写的人就少点。也有同学上门来抄我的,我的态度就特别友好,不象几个课代表那麽搭拉着脸——她们的脸色我真是看够了。
小时候真是看够别人的脸色了。
我是六岁多一点上的小学,是班里最小的学生。因为年纪不够,就托人走了后门。那个老师也许是嫌我小,也许对多加学生特别不满,先给我来了“精神杀威棒”——她皱着眉问我:“咦?你洗脸了吗?”这是一句非常非常侮辱人的话,我永志不忘。有这句话垫底儿,以后的好多丑话对我都不算什麽了。我对这个老师的印象也不好,觉得她特别势力眼,后来我爸爸帮老师找了当年少有的“自行车票”,这个老师就对我特别热情特别贴心了,热情也没用,这“梁子”就算结下了。
这个老师教了我三年,退休了。再换的老师才叫“老师”呢——世界上最好的老师。我的数学成绩很差,最后一学年这位老师让我当数学课代表,我的数学在毕业考试时是满分。这位老师姓唐,今年60多岁了吧?真是想念---。
我的小学是海淀区的一所最普通小学。学校的西侧是稻田,可以走大路进校,也可以抄小路走田埂进校,走田埂比较有意思。有青蛙,有小蛇,有泥鳅。冬天下了薄霜走在田埂上特别滑,我们几个同学手拉手感觉很亲近。下了大雪看不出来路就不能走了,小时侯的雪很大,比现在大多了。
学校有个很小的操场,只能轮流上体育课,跑800米就得出了学校绕着马路跑大圈。这时候老师是不跟着跑的,所以,如果遇到骑车的熟人可以让人家带一段儿,如果跑的快的话,在中途吃根冰棍儿也没人管。对我来说,遇到熟人的情况多一些,但是经常被举报再罚跑一圈。
怎麽说呢,我从小没什麽特长,数学竞赛、作文比赛、体育项目比赛一律没参加过。上音乐课时大合唱,老师站到我面前听听说:“你别出声了,跑调太严重把别人全带跑了——也纠不过来了……。”运动会呢,大家带着小板凳到一所中学去开,我也没什麽项目可参加,帮着写写表扬稿吧,比如谁带病跑谁帮谁揉脚腕什麽的,我写的特别声情并茂催人泪下,大喇叭也不给广播,他们只播熟人的,只播主流同学的……。我记得我唯一参加过的一次比赛是,代表全校参加海淀区风筝比赛。我的风筝是一条大红鱼,那个比赛真有意思。漫天的风筝啊美极了。别问我名次,我忘了。
总而言之,我从小就不是聪明孩子,也不是“主流孩子”。但是我父母一直认为我的学习很好,因为我所有科目都及格,是我家亲戚里面成绩最好的。而且,我学习的时候也是很有“卖相”的,经常冥思苦想状,而且还——还看课外书呢!五年级毕业那一年,老师上课时说:“就有的同学啊太不自觉,马上就考中学了,还看课外书,啊?在被窝儿里打着手电看狐狸精的故事,真不上进啊——。”半个班的同学都回头看我,因为那时侯我确实在苦读《白话聊斋》,跟同学说话也满嘴狐公子狐小姐的。
在亲戚邻居里,我算个好孩子,他们的课本连期末都用不到就丢了。在普通小学的普通班里,我是一个中等偏下的学生,连个小官儿都没当过。后来呢,我当上了——路队长,因为我的家最远。不但没官儿当,还老受挤兑,班上的那女学习委员,长的挺白的还双眼皮呢似乎会有大出息的,多次让我难堪。毕业十几年后遇上了,我当时特拉风的开着自己的小车主动送她一段儿。没想到,她一上车就问我:“哎呀,你——你当司机啦?!”唉……,我谁也不怨——学习委员在工厂幼儿园当保育员,考试70多分的我也就当司机了呗!
一辈子普通,一辈子中等偏下,等老大不小了还住在经济适用房,真是宿命啊!现在总结起来,我的小学同学里确实没有什麽很有成就的,唯一一个出名的是,唉,说起来话长。
唯一一个出名的就是,还记得前几年双榆树建行大劫案吗?其中那个女子是我的“同桌的你”,我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她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那个女子是我小学时的好朋友,我们互相抄作业,约好了同一时间穿上裙子,那时侯夏天穿裙子是大事,至少要联络半个班的女生一起穿。我们还秘密讨论,人怎样才能生孩子。那时侯,生孩子,真是一个大秘密!
她上电视那一天,我们已经十几年不见了。不知道,老师们有没有看到她,心里又有什麽感想呢?!
那时侯,春游去圆明园,徒步去。男女生手拉手各自背着水壶。
那时侯,秋游长城,坐火车去。同时老师在火车上讲解詹天佑和“人”字型铁轨的故事。老师讲着讲着,火车停了,因为一个男生玩的太高兴了,把胳膊伸出去向群山挥动红领巾。他闯的这个祸其实挺大的,但是老师并没处罚他——他能坚持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半年后,他死于白血病。我们呢,没有破译“生孩子”的秘密,却早早知道了什麽叫“死亡”。
小学时写作文,一定有一个题目是“我的理想”的。我从来都写我要当一个老师然后怎麽怎麽桃啊李的种上一大片。那时侯就知道,这只是一个作文而已不用当真。我真没什麽理想,就算当老师也只能算职业规划吧,应该不算理想吧?!我从小就没有理想,我的家人对我也没那麽高的要求。著名的三毛说她小时侯想当“捡破烂的”,我虽然也爱东张西望,也没想当“捡破烂的”,这个职业太不着调了。我想开个小铺,当小业主——手里有点“俏货”的小业主。我每天放学路过的一家小铺子,卖油盐也卖糖果的,卖东西的是个老头子,永远戴个灰毡帽的。他对我们小孩儿从来不笑,虽然我们成群结伙的照顾他的松子糖。我曾经想过,卖糖这个活路不错,但也只是馋了的时候想想。
我爱东张西望,我没有理想。
小学毕业二十多年了,快三十年了。还是没有理想。二十多年随波逐流而已。因此,我特别羡慕有理想的人,有些人天生就会专注于某件事,有目标,有规划,会一步一步的沿着一条路走下去。那样,真好。
今天写下这麽多字,都赖重新吃到“青核桃”,连带想起了“栗子”和“枣”,想起了逝去的二十多年光阴。二十多年,一晃就过了,连一个痕迹都没留,让我的心里莫明的惆怅,唉,惆怅惆怅!
有诗云:
很久没有留意那些撕去的日历,
一张纸,撕去也就罢了。
一串日子,那些曾经的日子,难道也撕掉了吗?
细想时,时间一片片脱落,
一圈圈地沉没,
细看时,竟又一片片旋起,
一圈圈放大。
逢春、分夏、理秋、养冬。
所有的日子,籍由深藏不露的时间导演,
才有了闪回中光阴的故事……。
正如这秋日的阳光,
一点点细细碎碎的,
披着金色的衣服,
也不知道他仓皇要去哪里?
……。
好了,就到这儿了。不能再抒情了,最近好象抒情抒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