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过了，马上就是国庆，一个连着一个，不带喘气的，国庆过完了，下一个节日是圣诞和元旦――但，那是冬天的节日了。水果摊上的桃子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现在正是葡萄、大枣的节令，当然，葡萄和大枣也有过季的嫌疑了，我看见柚子已经摆上了货架，前日，见一女人手剥着青皮桔子，跟身边的老太太说：“甜的，是甜的。”
这两天，是青皮桔子能品出甜味的时候，一年一年地这样过来，但每年第一次吃到它的时候，还总带着点惊喜――这个惊喜却一点也不意外。还有一个不意外的事情是：我又老了一岁――虽然也总是有生日礼物点燃我的惊喜。
九月最后一周的周一晚上，我们赶着连看了两场电影：成龙主演的《神话》和苏菲玛索主演的《Anthony Zimmer》。出了电影院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走在双榆树的小街道上，他忽然感叹：“老了，还是老了。”真的，成龙和苏菲玛索都老了。当成龙那张老脸和金喜善的粉脸贴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跳出戏剧之外觉得这不是爱情，怎么看都想两代人的亲情。苏菲玛索的嘴唇也不那么诱人了，脸上的妆看起来很厚，老王还补充说：“她手臂上有青筋了，很清楚……”
一边在路上走，一边得出结论：“老了，挡不住了。”三十刚出头的人，总有点落寞，我们夫妻俩，正好在这种落寞里，对成龙和苏菲玛索的老化，我们都特别敏感――面对偶像的黄昏，总是那种在夕阳西下时分、了望地平线的感觉。走到人大校园里的时候，老王再次问我：“我是不是也老了？”我打趣他：“不老，在这学校里，你找个20岁的女大学生还是可能的，比你小十二岁……”说完之后，我都觉得可笑，“小十二岁”是个多么大的差距啊，从子鼠到亥猪地绕了一圈，才重合到一起，你小学毕业那年，人家才出生……
而迎着面走过来的，正是那些二十岁的女大学生。一个一个新鲜的面孔生出来，这个世界永远不至于太老。走过天桥的时候，我们还看见一个二十岁的男大学生，捧着一把玫瑰，昂扬地向学校走去。其实，我也路过那个鲜花店了，那个小店铺，一半用来卖鲜花，一半用来卖小吃。玫瑰们搀和着酸辣粉的味道，多少有点滑稽。
许多年前，老王也曾经那样举着玫瑰花走过人群吧？许多年前，我们也曾经跟校园里的所有情侣一样漫无目的地散步，一路上都撒满了甜蜜的糖屑。今天，我们再次手拉手走进校园只是因为：我们把车停在这儿了。天还是有点凉了，手指尖觉得冰凉，我把指头缩到他袖子里，在臂弯处找到了暖和的地方。
白炽灯照耀着路边的干果摊，推车上是杏仁、核桃、各种瓜子，新下来的栗子，通通反射着温柔的光芒――在冬天临近的时候，糖炒栗子的温柔是一种诱惑的力量。马路边，越来越多的一楼住宅被改造成了时尚服装店，十年前的这里，好像还不是这样。但十年前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想不起来了。只是不太真切地记得，十年前这附近有几家终日水汽油汽蒸腾的大排档，很多学生在这里买牛肉面吃，我还曾经和人在这里吃过一次，但那个人是谁呢？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这十年的路上，我曾经经过了很多人，经过了，也就不记得了。今年九月最后一周的秋夜里，温暖我手指尖的是身边的这个。而从前，我总是在热腾腾的牛肉面搬上桌子之后，先用手指头拢住碗边，暖一暖，暖一暖，眼睛看着牛肉面，清汤、葱花、辣椒、青蒜、萝卜、酱牛肉……呵，这世界简直和牛肉面一样丰盛，丰盛到不能吃完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