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曾经对我这么好!(四) 作者：丫丫宝贝
(人气：39147 发表日期：2008年02月27日 18:36:08)
谢谢你,曾经对我这么好!(4)
中国人非常智慧，非常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只是年少时，我们都忙着闯世界，没带耳朵，忘记了倾听与学习。就好比我，经历过，才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才知道大喜要马上释放，比如中了彩票，一定要捐出些钱财一样。否则悲就来了。
就在我忙碌而幸福地穿梭在洛阳街头的时候，我班的浙江地主又发现一个新奇的地方------夜市。据说晚上都卖特便宜的首饰。天生对于亮闪闪的东西感冒的我，猴急猴燎地带着一群弟兄杀了过去。我赛，满街的东西，把我的眼睛都照花了。我们跑到一家小铺里面挑耳环，见一个爱一个，尽管没有耳朵眼，但是依然挑了一捧。我和一女生，手挽着手，幸福地边走边讨论、展示各自的战利品。我用余光看到身旁的兔子，突然一个大步好像迈过什么，然后他返身向我伸出了双手。就在这时，右胳膊突然被一个猛力一拉，我眼前一片黑暗。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和那个女生躺在一个沟底。原来是她光兴奋地看首饰，脚踩偏掉进了旁边的一条深沟里，顺带手把我也拉了下去。她还好，胳膊擦破一点皮。我的腿摔得膝盖都露了白骨。躺在医院里，医生说没法缝合，因为创伤面积太大，只能慢慢养，不能感染，不能化脓。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被摔伤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连夜飞回了北京，飞到了班主任，专业主任，系主任的耳朵里。带队的师兄很紧张，为了免除自己的责任，他主动申请给我处分，理由是未请假四处溜达，导致摔伤。
他忘了看看我群众基础和影响力。所谓人际，真的是要日常培养，否则需要的时候，求都求不来。系里老师很快到了洛阳，看看我们实习的时间也该结束了，就这样，我们一伙人离开了快乐的洛阳，回到了北京。
我们班四个男生，一人牵着床单一角，兔子推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上，不停地舔着一个冰激淋蛋卷，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数落他们，“你看你们，怎么照顾的我。竟然把我摔成一个二级残废！”兔子他们乐得呀，连话都说不出来。拿我姐今天的话，“你们就像一群从战场上溃败的逃兵一样，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在外一条龙，回家一条虫。进了家门，我就昏死过去，足足睡了三天，才缓过劲来。我爸挤兑我：“您这是智力学习去了，还是野外拉练去了？怎么光荣挂彩啦？是不是不受重伤还不下火线呢？”我妈告诉我，猴子来看过我，但是我睡着，他就走了。
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没两天，我就骑车回学校了。下午，我拉着芸去系里找猴子，我得把我在洛阳的故事讲给他听呀。搜了他经常去的几个自习室，都没他的影子，下楼的时候，发现他们系信箱前的桌子上散落着几封地址不详的信件，无意一瞥，我就看到了香蕉那熟悉的歪歪扭扭的字体。果真是这小子，把他自己的名字赫然写在信封中央，却把猴子的名字坠在了发信人的位置。我和芸这个乐啊。于是我顺手把信放进了书包。早早地我们下了自习。我们又跑到食堂去找猴子。食堂正是高峰期，塞满了人。我一眼看到了猴子，瘸着腿蹦了过去，一拍他肩膀，我笑嘻嘻故带神秘地说：“猴子，请我吃小灶。我手里有一封来自湖南的你非常想看的信。请我吃小灶，我才给你。不请可不给。”
猴子突然转过脸，他恶狠狠地瞪着我，两眼像是在喷火，他面容扭曲起来，突然冲我狂躁地大喊道：“你他妈的赶紧把信给我！你把信给我，给我！给我！！”一声高过一声。我看到他的室友炎用手扳着他扭曲恐怖的脸，冲他喊：“猴子，你干么呀？你疯啦？！”可是他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跺着脚，疯狂地不停地喊着。我已经听不到什么了，周围的嘈杂突然像海水一样退去。整个世界都虚了，他们都好像电影里的幻影，慢慢离我远去，只有他那狰狞的脸，在我眼前是那么清晰而又丑陋。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把信给了他，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食堂，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宿舍。明白过来时，我一个人趴在床上，芸站在我床前。她一个劲地握着我的手。我好像有些傻了，眼前一会猴子的扭曲得变形的脸，一会是食堂里无数人惊愕地瞧着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个无处可逃的怪物。他们怎么那样看我？猴子怎么那样对我？我想不明白。
一周，我都很沉默。我拒绝再去食堂就餐。芸一直默默陪着我。周末，我一个人骑车回家。走到学校南门口，我看到猴子推着车，站在门口，他看到我，身体往前凑凑。我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我远远地仇恨而又陌生地看着这个我认识了8年的人。一咬牙,我转身走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再也不会原谅他。
芸曾经试图跟我讲起猴子，我粗暴地打断她。我说：“他在我心里已经死了。谁提，谁就是与我为敌。”
寒假到了，猴子几次来到我家楼下，他坐在车上，打起我们彼此之间的车铃。我无动于衷。其实有几次，我抱着双肩，站在厨房的窗户后面默默看着他，恨得泪流满面。我真是不明白：8年里，我们没红过一次脸，彼此没粗声说过一句话，他怎么可以当着无数人的面那么羞辱我，那样粗暴而又疯狂地冲我发脾气？！
猴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有天早上，他拉了一群同学来找我。我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我和猴子之间的矛盾。只好开门让他们进来。谁和我说话，我都笑哈哈地，风趣而又活泼。唯独猴子一开口，立马就是冷场。我没有看过他一个正眼，但是我心里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愤怒地，期盼地，流着泪的，又专注地盯着他。
第二天，我一个人歪在家里兴趣勃勃地看同学借给我的录像带。有人敲门。我一边回头盯着电视，一边打开门。我说了句：“关门！”就跑进屋。突然觉得不对劲，我回头看到猴子已经站在门里。我幽怨而又愤恨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歪躺在沙发上看录像。他自己搬了个板凳，面向我坐在侧面。我依旧不说话，他看着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坐了一上午。
中午的闹铃惊醒了我，我去淘米做米饭。他跟着我亦步亦趋，手脚都不知道放到何处。我还是不说话。见我用一根手指头在米里不停地搅动。他终于开口说了话：“你不会淘米吧？还是我来吧。”说完，他把盆接了过去，熟练地用两个盆淘米，这回轮到我手足无措了。“你去看录像吧，弄好了我叫你。”他的这句话解放了我。
我跑回屋，却无心看进去，耳朵和心好像丢在了厨房里。
“我把锅放在炉子上，火也点上了，我该回家做饭了。我，我，我先走了。”他站在门口小声地说，我点点头，看都不肯看他一眼。
猴子等了一会，悄声走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真是打翻了无味瓶，啥滋味都有。
不一会，门又被敲响了。我打开一看，竟然又是他低头站在门外，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像丢了魂的人。“你，你，”他吭哧了半天，“你减小火了吗？”“啊？减小火？！”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他推开我走进厨房，把火减小了。低着头，依旧他也不肯看我，“我到家后，想你肯定不知道要减小火，就回来了。我把你家的米饭闷好了，再回去做我家的吧。你进去看电视吧，做好了，我就走。”
我回到里屋，留他一个人在厨房。后来，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和门被撞上的声音。
猴子走了，我想了一下午，到底该不该，可不可以原谅他。小时候的我非常地任性而又矫情。有了台阶，我一般不会下，反而上，更别说没个台阶了。我死活绕不开这个结：他凭什么冲我大吼大叫，让我在人前丢尽了脸？！
第三天，我家来了猴子的一个死党。他是被派来当说客的。“猴子跟小豆好了，你知道吗？”“不知道，他从没跟我说过。”“那我代表我们老大，给你讲一下。他们后来好了。但是上学期，小豆突然提出要分手。猴子很痛苦，去了湖南问她为什么，可她就是不说。猴子回来后给她写了很长的信，希望她好好想一想。再给猴子一个答复。你那天拿着香蕉的信，和他说是湖南来的，猴子以为你拿了小豆的信，故意威胁他，所以他才发了火。”
这算什么狗屁解释？当时的我想不明白，而且越想越气。特别是他自己不肯亲口向我解释，还派来个所谓说客，当我是三岁小孩？来个屁，我就得接着？！
我特郑重特严肃地告诉说客：“你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先别说我拿了香蕉的信，他那样对我，我不会原谅他。就算退一万步，我拿了小豆的信，他那样对我，也不行！我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他，都不会再原谅他。从今天起，他和我，天各一方，从此人海是陌路！”
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猴子。
毕业前，芸问我：“你留校任教吗？”我摇摇头。芸劝我：“你接受你们系给你的直博名额吧。”我摇摇头，念了16年书，我累了，我渴望着奔向新的生活。“猴子让我来劝你的，他说你至少该接受你们系给你的保送读研的名额。”她不提猴子还好，一提猴子，我冷笑一声：“他算老几？！大三开始，系里上至系主任，下至班主任，多少人找我谈过，我都不想再念下去。他以为他是谁？！你告诉他，我跟他早已人海陌路！”
于是我离开了学校，兴冲冲地奔向看似阳光灿烂的大社会，芸放弃了直博的名额，接受保送读研，猴子也考上了他们系的研究生。我和猴子从此生死两茫茫。
很多年过去了。去年的某天，一名员工来找我，希望我能跟他一起去拜访一家客户。看着初出校门，羞涩而又尴尬的他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搞定，我笑笑还是答应了。
先是跟那家公司的员工寒暄了几句。不一会，他带我们去见他的老板。推开青灰色的大门，我愣住了。我看到大班椅上缓缓站起来猴子发胖的脸。他看着我，先是惊讶，转瞬喜悦起来，突地眼神又黯淡了下去。我不知道该用哪种身份哪种表情哪种心态面对此刻的猴子，我只有按兵不动，笑着站在门口，望着他。
他低了一下头，搓搓双手，突然抬起头，笑着说：“哎呦喂，这是什么风，竟然把你吹到我这里。”说完，他挥挥手，“你们去吧，我要和她好好叙叙旧。”我知道，童年的猴子站在我的面前。
我们没谈一句工作，中午我们一起吃了饭。我们一起回忆初中的每段快乐时光。我主谈，他笑着帮我补充，好像我们小时候一样。分别的时候，他拿起我的手机，把他的手机号帮我存好，又把我的手机号拨到他的手机上。他低着头说：“人海茫茫，我们还是会相遇。”
但是那以后，我再不肯代表公司去和他谈生意。我们也没有进一步的联系。直到这个冬日暖洋洋的下午，我打开18岁生日时，他寄给我的贺卡，我惊讶地发现原来信封里还有一封信，一封我从来没看过的信。说实话，我看了三遍，也不明白那个冬日，一个躲藏在教室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反复写了多遍的少年，到底想要跟我说些什么。贺卡上已经写满了字，我不明白为何他还要再写一封这样含蓄的信，好像阿拉伯迷宫里宝藏的地图，偏巧落到我这从来猜不出谜的人手中。
我翻弄着贺卡，有些莫名，突然，我发现贺卡的下面竟然还有一行用铅笔淡淡写的话“写完这些，我才觉得这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对我来说）总算做完了--------虽然不算很好！”
我哑然失笑了，为自己当年的粗心，那个18岁兴冲冲和同学过完生日的女孩子，累得一封封打开贺卡，信件，粗粗读读，扔到一边，又迫不及待地撕开下一封。我也温暖地笑了，为那个当年忐忑而又认真地男孩子，在一个冬日下午，欲说还羞，说不说不明白的心情。我很想告诉他:"其实你做的很好!"
想了很久，我给猴子发了一个短信“我在收拾屋子，找到了你送给我的贺卡，还有那时的日记。读着它们，那天我们一起回忆的时光更加清晰起来。小时候真好！”我谨慎而又羞涩地修改好最后一句，发给了他。
很快他回了短信“你搬家了？搬到哪里去了？”
“嗯，搬家了。我小时候真够任性，真够能欺负人的。”
“切，谁欺负谁呀。你该早点收拾屋子。”
“呵呵，你不认为被欺负就好。是好久没收拾了。谢谢你，曾经对我这么好！”
很久猴子那边都没动静。夜里，手机才嘀嗒地响起：“你，高兴就好！”
呵呵，这么多年，一个男孩和一个粗心又霸道的女孩之间的故事终于结束了。而今天对我，什么都没有比他知道我曾是多么快乐，重要!
这就是生活，它总让你在丢弃的时候，拣起另外的一串。在你拣起的同时，也在丢弃心目中宝贵的一面。这就是生活，它给你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结束，而结束亦是又一个开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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