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是喝醉了，我坐在阴影里，捧着免费的冰水，安静地看着他。
很老套的故事，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这男人有点地位，最重要的是他有家。也许最初他们只想着一时激情，但，慢慢地，女人开始渴望婚姻，而男人给不起，于是，故事以悲剧收场，女人出了车祸，死了。
我是从他不连贯的叙述里得到这个故事的，而在这之前，我和他仅仅是一面之交。
这是三里屯众多酒吧里最普通的一间，大约十点的时候，我被他电话里悲凉的语气吸引到这里。很小的表演台上，年轻的姑娘唱着我不熟悉的歌曲，黑色的眼影衬得那尖细的小脸越发白皙，蓬松的发辫垂在耳侧，许是客人太少的缘故，她边唱着边和伴奏的男孩抛着媚眼，手里居然还攥着一面小小的化妆镜。
他拍我的肩膀，要我听他说话，我被冲面而来的酒臭熏的皱了皱眉头。
“我很难受啊，妹妹，你知道么，她现在还躺在冰柜里，而我，却不能去看她。。。。呃。。。”他打了个酒嗝，那胃里泛出的酸臭气令我很不礼貌地把头转开，我静静地屏住呼吸：“她就用这样的方式惩罚我啊。。。。。。我无处可说，十几天了，我睡不好，只喝酒。。。。。。”
出了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说给人听，尤其是他还是个国企的领导。我在心里冷笑着，看来我成了别人的情绪垃圾桶了。我想起有次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说起网络聊天的事情，朋友很奇怪，有什么事情会想要和陌生人去说，我于是总结，因为，对方是你生活外的人！
“我们吵架，她打我。”他伸出胳膊，让我看上面的抓痕：“到现在还没好，可，她死了。。。”
他的语气里多少带了点文艺腔，我有点好笑。
“死了就死了呗，你又不能出面，而且，也没人知道你们的关系，这样不挺好的嘛？！”我浮皮潦草地说着。
他很是不满意，把酒瓶重重地在桌面上磕着：“你怎么能这样说，她是为我，她是因为爱我才死的！”
幸好灯光昏暗，要不，他一定会发现我嘴角的嘲讽。谁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的男人女人，谁都不会去为了谁，自私才是真理！今天能爱你，明天，或许就是别人。既然是激情，那么，激动过后原本就应该两清了的。
“她要我离婚，要我娶她。我告诉她，第一，我爱你，第二，我能不离就不离，第三，你让我离我就离。”他仰头又喝了口酒。
“真够卑鄙的。”我笑着说，同时在心里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叹了口气。
“是！”他惊讶地看着我：“你说的对，我真它妈的卑鄙！妹妹，你说的好！”他张开手要搂我以示感激，我躲开了，于是，他又缩回阴影里继续喝酒。
“她出事的时候，我们刚在电话里吵完架，她说，她要死给我看，我没想到是真的。她就是因为爱我想得到我啊。。。。。车都毁了，那是我给她提供的车。”
我很奇怪，他提到了车并且用了“提供”这个词。
“你也别太自责，这也许就是个事故，即使不和你吵架，或许也会赶上。老天的安排呗。”既然人家如此伤心，那么，为了应应景，我也得劝说一下不是？！
“我们一起三年了，她的孩子都知道。对了，我告诉过你吗？她是个离婚女人。”
这故事真复杂，我开始头疼，这女人是个怎样的人，怎么会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扯进去？
“现在，我要帮她的孩子处理她的财产。”他继续絮叨着，而我早就没了倾听的兴趣，表演台上，换了一个妖娆的舞娘，丰满的乳房，纤细的腰，正撩人地扭动着，我下意识地收缩腹部，好让自己的小腹不那么突出。
“她跟我之前大约有70万的财产，现在你知道她有多少么？”他看出了我的走神，于是问我。
“我不知道。”我很老实地回答。
“200多万！”他点了支烟，斜着眼看着我。
我笑了，我开始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更怀疑起他找我的目的：“干吗要告诉我？你们在一起，她有需求，你有能力满足，很正常啊。”
看吧，现在还有什么和利益金钱不挂钩的？连昨天去听某个地产客服中心老总的讲座，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咱先掰开了揉碎了看看咱双方都能得到什么利益”。套句俗的：要双赢嘛！
在我看来，一个聪明的女人，首先不会去爱一个已婚男人，如果不幸爱了，那么就别奢望婚姻吧。因为，已婚男人除了给你性，好点的再给你点钱，而婚姻，他们是给不起的。
很晚了，表演台上已经空了，整个酒吧里只剩下我们这一桌客人。服务生在打扫卫生，他们甚至把大灯都打开了，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他的脸泛着青色，眼神都有些涣散。
我尽量维持着礼貌，和他商量离开的事，他固执地说要继续坐坐，并冲着服务生大发脾气：“把灯关了！”
我深吸口气，挺直了一直蜷缩在沙发里的后背，抱着双臂，盯着桌上的烛光发傻。
他又把故事重复了好几遍，我越听越觉得他的伤心是故意做出来的。在他重复的第N遍里，我听到了这样一句：“刑警找我，因为她死的时候，手机里最后一个通话者是我。妈的！”
我想，整个故事里，最让他伤心的恐怕就是这个吧，唉！
快两点了，他醉醺醺地拉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咱去开个房，再买点酒，一醉方休可好？你放心，哥哥是个君子，两张床。。。。。。”
我相信你我就是个孙子！
我拉起他，出了酒吧，打了辆车，把他塞进去：“师傅，他要去哪儿，您就送他去哪儿！”关上车门，转身离去。
回家的路上，我困得都撑不动我的脑袋，心里一遍遍地后悔：妈的，真是吃饱撑的！ |